残剑的剑柄裂开时，云逸的手指猛然一紧，鲜血从缝隙中渗出，顺着剑身滑落，在弥漫的雾气里划出一道细若游丝的红痕。那滴血尚未落地，便被石壁上的符纹吸了进去，如同干涸的泥土骤然饮下甘霖。
石壁轻轻震颤，一圈几乎难以察觉的波纹自裂缝蔓延开来，云逸掌心的金色纹路骤然发烫，仿佛体内有某种沉睡之物被点燃。
“有东西在动。”他低声开口，没有回头。
灵悦倚在石壁旁，睫毛微颤，眼底泛起一层淡淡的蓝光，宛如冰层下流动的暗水。她凝视着那道被血激活的符纹，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不是石壁……是它后面。”
墨玄扶着葫芦站直了些，从袖中取出最后三味药，碾碎后倒入壶底残存的药液里，仰头一饮而尽。药液入喉，他眼白泛起血丝，神情却清明了几分：“还能撑多久？”
“一炷香。”苏璃盘膝而坐，指尖再次破皮，一根根银簪插入地面，脚踝上的符印裂开细纹，渗出血珠，“但需有人替我挡住前两波反噬。”
云逸点头，左耳那颗朱砂痣忽然轻轻一跳。他将残剑横于胸前，用布条将裂开的剑柄缠了两圈，随后掌心贴地，金色纹路自指缝间蔓延而出，如网般铺展，缓缓笼罩前方三尺之地。
地面渐渐浮现出虚影——九重环形符阵缓缓旋转，每一圈皆由密密麻麻的古老文字构成，随某种节奏忽明忽暗。最外层的符环猛然一颤，整座阵法向左偏移半寸，旋即恢复原状。
“它在躲。”灵悦闭上双眼，蓝光在瞳孔深处流转，“每次金纹靠近，它就挪位。”
哑奴伏在地上，手中竹简残片微微发烫。他拼尽全力在地面划下一横，又点出三点，最后勾勒出一个倒三角。
墨玄盯着那痕迹，忽然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九幽蚀魂阵’的破阵顺序？第三环与第七环必须同时断开？”
哑奴点头，喉间微光一闪，整个人软倒在地。
“谁去第三环？”苏璃问，声音略显沙哑。
“我。”云逸抬手，金纹自掌心涌上手臂，“灵悦，你盯第七环，等我信号。”
“你撑得住吗？”墨玄皱眉。
“不试，谁都活不了。”云逸向前一步，残剑点地，金纹如锁链般缠上符阵边缘。符文剧烈震颤，一股黑气猛然从阵中冲出，直扑他的面门。
他侧身闪避，左臂却被擦中，皮肤瞬间变黑，如同墨汁滴入清泉。他咬牙强忍，金纹暴涨，硬生生将黑气逼出体外。
“就是现在！”他厉声喝道。
灵悦睁眼，剑意凝于指尖，一缕冰蓝光芒射向第七环中央。符文冻结的刹那，云逸挥剑斩向第三环节点。两环同时崩裂，发出一声沉闷巨响，宛如古钟遭重锤击打。
整座魔阵连晃三下，内层六环开始重组，速度越来越快。
“它要自愈！”墨玄急喊。
“再来一次。”苏璃咬牙，银簪剧烈震颤，摄魂铃无声晃动。她双手结印，声如耳语：“以心为引，以血为桥……响。”
七根银簪同时轻鸣，音波扩散，符阵重组的节奏为之一滞。
够了。
云逸疾步上前，左耳朱砂痣骤然发烫，一段记忆猛然撞入脑海——母亲躺在烈火之中，手指在地上画符，口中喃喃低语。他听不清内容，却本能地抬手，在空中补上了最后一笔。
那符纹，竟与眼前魔阵的核心一模一样。
“原来你是留给我的。”他低声呢喃。
残剑高举，他咬破指尖，鲜血滴落剑身，顺着裂痕流入阵眼。金纹自全身迸发，如一张巨大的金网，将整个魔阵牢牢罩住。
“破！”
剑落。
九重符环接连碎裂，黑气如潮水倒卷，从四面八方涌入阵眼。云逸被反震之力掀飞，重重撞上石壁，喉头一甜，鲜血自嘴角溢出。
灵悦肩头的黑丝开始退散，一寸寸缩回皮肤，最终彻底消失。她睁开眼，蓝光褪去，呼吸终于平稳。
墨玄低头看向手臂，原本因药力耗尽而发青的血管，此刻已恢复正常色泽。他摸了摸葫芦，空了，嘴角却微微扬起。
苏璃拔下两根断裂的银簪，扔在地上。脚踝上的符印裂成两半，但她站起身，身形稳如磐石。
哑奴躺在地上，竹简化为灰烬，只剩下一截焦黑的竹节握在手中。他喉咙里的微光忽明忽暗，如同风中残烛。
云逸缓缓站直，残剑插在阵眼废墟中央，剑身裂痕更深，几乎断裂。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金纹虽已黯淡，却不再颤抖。
“好了。”他说。
灵悦走到他身边，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黑丝没了。”
墨玄走来，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一看，是半粒凝脉丹。他看了看，又塞了回去：“省着点，后面还不知道有什么。”
苏璃活动了下手腕，低声问道：“刚才那阵法……最后闪出来的脸，是你娘？”
云逸没有回答。他望着魔阵崩解后的地面，那里露出一个深坑，坑底刻着半句残文：“……非祭即归。”
他弯腰，指尖轻轻抚过那字迹。
坑底忽然传来震动，似有某种机关在下方转动。残剑剧烈震颤，剑柄裂痕中渗出的血竟逆流而上，被坑底吞噬。
云逸猛地抬头。
前方通道深处，雾气翻涌的节奏变了。不再是缓慢的呼吸，而是一种规律的搏动，如同心跳。
墨玄脸色骤变：“它还没死。”
灵悦扶住墙壁，声音发紧：“是针眼……还是别的？”
苏璃的银簪突然全部震响，一根接一根断裂。
云逸拔起残剑，剑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向前一步，脚踩坑边，低头望去。
坑底深处，隐约有光亮起，映出一个倒悬的符纹——与他母亲临终前所画的，一模一样。
他抬起手，准备再补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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