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重组谎言
三个月的时间像手中的沙子一样迅速流逝。方大锤和工友们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每天照常到厂里上班，即使已经没有生产任务。大家清理设备，整理车间，做着各种准备工作，仿佛随时会有新的订单到来。
赵庆庆确实带来了一丝活力。这个年轻人不住办公室，而是整天泡在车间里，和工人们一起研究设备，讨论技术改进。他甚至带来了几个潜在投资者参观厂区，每次都满怀信心地向人介绍金辉的技术优势和市场份额。
然而，工人们逐渐发现，这些所谓的“投资者”往往只是在厂区转一圈，问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然后就再无音讯。车间的设备依然沉默，生产线依然停滞，承诺的订单始终没有到来。
一天下午，老张悄悄把方大锤拉到一边，脸色凝重地说：“大锤，我发现不对劲。赵庆庆带来的那几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投资者！我昨天亲眼看到其中一个人是赵志辉在国外的新合伙人！他们是在评估剩下的设备值多少钱，根本不是来投资的！”
方大锤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周凯民之前的警告，想起赵志辉一贯的作风，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方大锤和几个工人代表找到赵庆庆。年轻人正在办公室里整理文件，看到他们进来，明显有些慌乱。
“庆庆，我们需要谈谈。”方大锤直截了当，“你带来的那些投资者，到底是什么人？”
赵庆庆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方师傅，您这是什么意思？他们都是正经的投资人...”
老张忍不住打断：“别骗我们了！我查过了，那个姓李的所谓投资人，根本就是你父亲在澳洲的生意伙伴！你们是不是在合伙演戏？”
赵庆庆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良久，他才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对不起...父亲答应我，只要我能稳住局面三个月，他就会注资救厂。但我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方大锤追问。
“没想到他早就计划好了...”赵庆庆的声音颤抖着，“他让我回来演戏，说是重组，实际上是在争取时间转移最后一批设备。昨天晚上，最后一批核心设备已经偷偷运往港口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每个人心中爆炸。
工人们愤怒了：“骗子！一家子都是骗子！”“我们居然还相信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方大锤强压着怒火：“庆庆，你也是读过书的人，怎么能帮着父亲做这种事？你知道这些设备意味着什么吗？那是我们工人最后的希望！”
赵庆庆痛苦地摇头：“我不知道会这样...父亲说这只是商业策略...”
就在这时，周凯民急匆匆地跑进来：“庆庆，不好了！银行刚才来电话，说你父亲已经将公司最后的价值——那些技术专利，以一元钱的价格转让给了他在海外注册的新公司！”
“一元钱？”老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专利可是我们工人十几年的心血啊！”
周凯民颓然坐下：“完了，彻底完了。现在公司真的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方大锤突然想起什么，急忙问：“那我们的工资呢？赵庆庆注入的那500万...”
周凯民苦笑着摇头：“那500万根本不是赵家的钱，是公司账户上最后的一点流动资金。庆庆只是被他父亲利用来演这场戏的。”
工人们最后的希望彻底破灭了。几个老工人当场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方大锤看着窗外突然下起的秋雨，感觉心中有什么东西彻底死了。他想起这十二年来，自己为这个工厂付出的一切：无数个加班赶工的夜晚，被焊花灼伤的皮肤，吸入的粉尘和废气...
一切都成了笑话。
第二天，破产管理人的公告贴了出来：由于公司资产已被大量转移，剩余资产不足以支付任何债务，破产清算程序终止。
工人们聚集在厂门口，看着这个曾经充满生机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厂房和一堆废铁。
老张突然说：“我听说赵志辉在澳洲买了豪宅，儿子开着跑车，女儿读着贵族学校。而我们呢？我们的孩子连学费都交不起！”
方大锤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他的手机响了，是妻子发来的消息：“蕊蕊的学校又要交费了，怎么办？”
他看着消息，又看看眼前这片废墟，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工友们！”方大锤站上一个高台，“我们被欺骗了，被剥削了，但我们不能就这样认输！赵志辉以为逃到国外就没事了，但我们要让他知道，工人不是好欺负的！”
“对！我们要讨回公道！”工人们群情激愤。
方大锤继续说：“我提议，我们组成工人代表团，向政府请愿，向媒体曝光，甚至向国际劳工组织求助！赵志辉可以带走我们的设备，但带不走我们的尊严！”
在方大锤的带领下，工人们开始有条不紊地组织起来。有的人负责收集证据，有的人联系媒体，有的人撰写请愿书。他们要将赵志辉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一周后，当地媒体报道了金辉厂的事件，引起了广泛关注。更多赵志辉剥削工人、转移资产的细节被曝光：他在过去几年中，通过关联交易将公司利润转移至海外；他故意拖欠工资，逼走老员工以便雇佣更便宜的劳动力；他甚至伪造文件，将工人们应得的福利和补偿金全部侵吞。
然而，就在工人们以为看到一线希望时，一个更令人绝望的消息传来：赵志辉通过律师发表声明，声称自己早已不再参与公司管理，所有事情都是管理层的责任。他甚至反过来指责工人们“无理取闹”、“破坏企业经营”。
“无耻！太无耻了！”老张气得浑身发抖。
方大锤却异常冷静：“这就是资本家的真面目。他们挣够了钱就想撤，从来不管员工和供应商的死活。但我们不能放弃，就算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们也要坚持到底。”
深秋的寒风中，工人们举着标语，站在市政府门前和平请愿。标语上写着：“还我血汗钱！”“严惩逃逸资本家！”“工人尊严不可欺！”
方大锤站在最前面，手中举着女儿方蕊的照片。照片上，女孩天真的笑容与工人们严峻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
“爸爸，”方蕊前一天晚上问他，“我们是不是永远拿不到钱了？”
方大锤记得自己这样回答女儿：“钱很重要，但有些东西比钱更重要。那就是尊严和正义。”
是的，尊严和正义。方大锤望着市政府庄严的大门，心中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也许这场斗争会很漫长，也许最终结果不如人意。但他们已经决定，不再沉默，不再屈服。
因为当他们选择站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赢得了第一场胜利——对自己命运的掌控，对尊严的坚守。
秋风掠过，卷起满地落叶。但工人们依然坚定地站着，像一棵棵扎根大树的白杨。
他们的斗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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