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岁寒攥着梨花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一路走得飞快。
玄色的衣袂在风中翻飞,带着一股凛冽的怒气,甬道上的太监侧身躲到宫墙根下,连抬头窥视一眼的胆量都没有。
梨花被他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带着向前,脚步踉跄。
手腕上传来他掌心滚烫的温度。
她怔怔地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方才那句杖毙还在她耳边回荡,带着血腥气的决绝,是为了她,不容置疑的庇护,也是因为她。
可她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无处着力的茫然与疲惫。
他攥着她的手,几乎是凭着本能走向记忆中最能让他安宁的所在。
不知过了多久,端木宫落入梨花眼帘。
她微微一怔,不知为何要带她来这里。
元岁寒拉着梨花一脚踏入殿内,立刻松开了她的手。
卜喜屏着呼吸,几乎是踮着脚尖将沉重的殿门无声合拢,门轴转动的微响过后,内外便成了两个世界。
他退到远处守着,心里暗暗咋舌,伺候皇上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他动过如此大的火气。
端木宫并无什么变化,虽然已无人居住,但宫人仍旧惯常打扫。
梨花因他骤然松手和突兀的寂静微微瑟缩了一下,尚未站稳,下一刻,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揽入一个坚硬而温暖的怀抱。
他的手臂如同铁箍般紧紧环住她的腰背,另一只手则带着灼人的温度,用力扣住她的后脑,将她整个人不容分说地按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梨花猝不及防,脸颊撞上冰冷的暗龙纹,但随即感受到的,是他胸腔下,心脏剧烈而急促的跳动,一声声,沉重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他身上那股檀香气息,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浓烈,如同一张无形无影的网,瞬间将她完全笼罩,无处可逃。
梨花下意识地动了动,想要挣脱这过于紧密的禁锢。
“别动。”
元岁寒的声音自她头顶压下,比方才在坤宁宫时低沉沙哑了许多。
“让朕抱一会儿。”
他收紧了手臂,将下巴抵在她柔软的发顶,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确认她的存在,才能勉强安抚自己内心几乎失控的恐慌。
天知道,当他踏入坤宁宫时,看到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脸色惨白,他心中翻涌起的是怎样难言的心惊。
他自以为将情意隐藏得足够深,自以为克制得足够好,却在那一瞬间轰然崩塌,不得不将软肋示于人前。
梨花梨花僵硬地被他困在怀里,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颤抖。
这个认知如同惊雷在她心头炸开,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他……是在害怕吗?为了她?
良久,元岁寒才稍稍松开了些许力道,但依旧以一种占有的姿态圈着她纤细的腰肢,低头看向她的脸。
“还好卜喜得到消息,朕才能赶过来,若朕今日来得再晚些,你待如何?就由着她们那般作践你?”
梨花抬起眼帘,对上他深邃的眸子。
那里面翻涌的心疼太过明晰,近乎固执的专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头哽咽得厉害。
所有的委屈、愤怒,在这一刻,在这个唯一给予她庇护的怀抱里,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大颗大颗地滚落,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梨花没有出声,只是无声地流泪,肩膀微微颤抖。
看到她这般隐忍却又崩溃的模样,元岁寒只觉得那颗刚平息些许的心脏,又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呼吸一窒。
他从未见过她这样哭过。
“哭出来也好。”
他叹息一声,重新将她搂紧,大手在她单薄的背脊上轻轻拍抚,像安抚受惊的孩童,“这里没有外人,没有规矩,只有朕。”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你大概不知道,朕小时候和母妃在这里,住过五年。”
元岁寒忽然再次开口,声音在寂静得只能听见彼此呼吸与心跳声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低沉。
梨花在他怀中微微动了动,泪眼朦胧地抬起一些,她只知道皇子成年后便会独居一宫,他登基前便是住在此处,但并不知道苏婕妤也曾住在这儿。
元岁寒继续缓缓诉说。
“朕的母妃,她性子静,喜净,不爱与人争抢,也不爱凑那些热闹,她做得一手极好的糕点,朕那时候年纪小,顽皮,总嫌宫里送来的点心味道寡淡,不够甜,母妃便亲手给朕做,还会多放上好些雪白的糖霜。”
“朕记得,有一回,正巧被先帝撞见了,先帝当时便蹙了眉,说男孩子家,不宜食用过多甜腻之物,恐损心志,母妃她当时就低着头,声音细细软软的,替朕分辨说,岁寒今日练字格外用功,手腕都酸了,多吃一块甜的不妨事的。”
元岁寒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声干涩,“其实朕哪里是练字辛苦,不过是借着由头贪嘴罢了,可母妃她总是这样,由着朕,护着朕。”
他这是在向她敞开心扉,将他内心最不设防的角落展露给她看吗?
梨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难当。
“母妃生下朕后,身子一直不好,她去得早,那时候,朕年纪尚小,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昨天还笑着替朕擦去嘴角糖渍的人,第二日醒来,就再也不会对朕说岁寒,来吃点心了。”
梨花一时怔住,原来他近乎偏执地爱吃甜腻点心的习惯,竟是根植于此?
他将目光更加专注地投向她,甚至带着某种同病相怜的共鸣意味,轻声问道:“梨花,你的母亲,她是个怎样的人?”
他想了解她,了解她的过往。
梨花的心猛地一颤,那些积压在心底最深处多年的记忆,猝不及防地被撬开了紧锁的闸门,汹涌地奔腾而出,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与防备。
她垂下眼睫,浓密的睫羽剧烈地颤抖起来,声音带着哽咽后的沙哑,甚至忘记了自称,“娘亲,她是个很温柔的人,她手很巧,会用院子里最普通的野花野草,给我编出好看的花环,会在夏夜里,抱着我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哼着不知名的小调,轻轻地哄着我入睡。”
梨花的声音渐渐趋于平稳,可平稳之下,却是更深切的悲恸。
“娘亲还总说,女孩子家,纵然不能像男儿那般读书考功名,但多认得几个字,多明白些事理,总是好的,将来总不会吃亏,她一边赶着绣活,补贴家用,一边就着油灯,握着我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我认字。”
元岁寒始终静静地听着,没有出言打断,也没有流露出同情或怜悯,他只是耐心地聆听着,目光如同深沉的海,包容着她所有汹涌而出的痛苦与悲伤。
待梨花终于哽咽着说完,殿内陷入了一片深沉的寂静。
唯有窗外晚风拂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以及远处宫墙外隐约传来的鸟雀归巢的啼鸣,
元岁寒握住她的双肩,迫使她抬起泪眼正视自己,目光锐利如炬。
“梨花,你听好。”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曾经,有一个人对朕说过一句话,她说人无论在何种境地,都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他的手指微微用力,几乎要嵌进她单薄衣衫下的肩胛。
“你是林梨花,是你娘亲疼爱的女儿,是凭借自己的聪慧和隐忍,一步步从最卑微的宫女,走到掌事宫令的林梨花,是那个即便在朕面前,也始终保有一份独特骨的林梨花,是朕亲口下旨,亲自择定瑶字册封的瑶婕妤。”
“瑶,美玉,亦喻光明美好,在朕心中,你配得上这个字。”
说完,他用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红痕,目光灼灼地锁住她,“梨花,你只需记得你自己,记得朕。”
梨花怔怔地望着他。
他看到了,他都知道。
他知道她来自哪里,知道她经历过什么,知道她凭借什么站在这里。
他看到了她试图隐藏的脆弱,看到了她骨子里的不屈。
他的指尖带着滚烫的温度,顺着她的手腕缓缓向上,捧住了她泪湿的脸颊。
“梨花,”元岁寒唤她的名字,声音喑哑,“朕要你,不是因为朕是皇帝,而是因为,你是林梨花。”
话音未落,他已俯下身,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攫取了她微凉的唇瓣。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
它带着未消的怒意,带着难以言喻的心疼,更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占有欲,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将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确认她的归属。
梨花脑中一片空白,只能被动地承受着他灼热的气息和霸道的索取。
他的一只手依旧紧紧扣着她的后脑,另一只手牢牢地揽住她的腰,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
梨花起初僵硬的身体,在他强势而又暗含温柔的攻势下,渐渐软化。
一直紧绷的神经仿佛终于断裂。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他腰侧的衣襟,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几乎难以察觉的回应,却像一点星火落入了滚油之中。
元岁寒的吻变得更加深入,也更加缠绵,唇舌交缠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沉沦与欢愉。
殿内寂静无声,只有彼此逐渐变得急促而紊乱的呼吸声,和如同擂鼓般激烈跳动的心跳声,交织。
在这一方只属于他和她的天地里,所有的一切都悄然褪去。
只有那根无形的情丝,在他们紧密相贴的身体与激烈交缠的呼吸间,缠绕得越来越紧,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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