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医院的住院部大楼高耸入云,而中医科病房则位于这栋大楼的九层。这里与楼下熙熙攘攘的西医科病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格外安静。走进病房区,一股淡淡的中药香扑面而来,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安心。
周一的早晨,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病房的走廊上,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八点整,四位实习生身着白大褂,精神抖擞地准时在护士站前集合。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兴奋和期待,因为今天是他们首次正式参与查房的日子。
陈墨仔细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听诊器、叩诊锤、舌象采集卡、脉诊枕,还有那本边角已微微卷起的笔记本。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紧张与期待。
“听说今天带我们查房的是王志远副主任,”李梦瑶轻声说道,她将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白大褂一尘不染,“他是科室里要求最严格的医生之一。”
孙小军不以为然地调整着自己崭新的听诊器:“严格是好事,能学到真东西。我爸说王副主任虽然脾气直,但是真才实学。”
王嫣然紧张地检查着自己的着装,小声问陈墨:“你觉得我们会有机会参与诊断吗?还是只是旁观?”
陈墨正要回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王志远副主任大步流星地走向他们,白大褂随风扬起,神情严肃。
“都到齐了?”王副主任扫视四人,目光锐利,“查房不是走形式,是来学习和工作的。我不管你们在学校成绩多好,在这里,一切从零开始。明白吗?”
“明白!”四人异口同声。
“好,跟我来。”王副主任转身走向第一间病房,“今天重点查看几位重症患者,你们要认真观察,积极思考,但未经允许不得随意发言或接触患者。”
首间病房里住着一位慢性心力衰竭的患者,老人面色晄白,呼吸浅促,双下肢水肿明显。王副主任详细询问病情变化,检查舌苔脉象,然后调整了中药方剂。
“你们谁来说说,这个患者的主要病机是什么?”王副主任突然提问。
李梦瑶率先回答:“心肾阳虚,水湿内停。患者面色白、肢冷、水肿,都是阳虚水泛的表现。”
“不错,”王副主任点头,“但还不够全面。孙小军,你有什么补充?”
孙小军思考片刻:“我认为还兼有血瘀证,心衰患者多有血行不畅。”
王副主任不置可否,目光转向陈墨:“你呢?看出什么了?”
陈墨仔细观察患者,谨慎回答:“学生认为,除了心肾阳虚和血瘀,还有脾气虚弱的因素。患者舌体胖大边有齿痕,是脾虚湿盛的典型表现。脾土不健则水湿更难运化,形成恶性循环。”
王副主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严肃:“观察得还算仔细。记住,人体是一个整体,辨证不能只见树木不见森林。”
接连查看了几位患者后,他们来到了16床前。护士介绍道:“这是刘大爷,78岁,老慢支三十多年,这次因急性加重入院。经过一周治疗,症状有所缓解,但仍然咳嗽频繁,痰多难咯。”
病床上的老人消瘦憔悴,每次咳嗽都显得十分费力,胸廓随着呼吸剧烈起伏。
王副主任完成常规检查后,向实习生们讲解:“老慢支多属中医‘喘证’、‘痰饮’范畴,本虚标实。这位患者痰多色白质稠,咳嗽声低怯,伴有气短乏力,是典型的肺脾两虚,痰湿内蕴。”
他转向四位实习生:“这种情况,你们会如何处方?”
李梦瑶率先回答:“宜健脾益肺,化痰止咳。可考虑六君子汤合三子养亲汤加减。”
孙小军补充道:“我认为还应加强化痰力量,可加入桔梗、前胡等宣肺化痰药。”
王嫣然小声说:“老人体质虚弱,攻邪的同时勿忘扶正。”
王副主任听完,目光落在一直沉默思考的陈墨身上:“陈墨,你的看法呢?”
陈墨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上前一步,恭敬地对患者说:“刘大爷,我能再为您看一下舌苔,诊一下脉吗?”
老人点点头。陈墨仔细察看了舌象,又认真诊察了双手脉象,特别是寸口脉的浮沉迟数。他还注意到一个细节:老人的指甲微微发紫,手指末端轻度杵状变。
“王主任,”陈墨谨慎地组织语言,“学生认为,这位患者不仅仅是肺脾两虚那么简单。”
病房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陈墨。孙小军挑了挑眉,似乎对陈墨质疑带教老师的判断感到惊讶。
王副主任面不改色:“继续说。”
陈墨鼓起勇气:“患者虽然痰白质稠,但细观其痰液表面有少量泡沫,咳嗽时伴有细微的哮鸣音。更重要的是,他的脉象不仅是虚弱,右寸脉还有弦细之象,提示肺气壅滞而非单纯虚弱。”
他停顿片刻,见王副主任没有打断的意思,继续道:“我认为患者是外邪未彻,痰饮郁而化热,但热象不显,属于寒热错杂、虚实夹杂的复杂证候。单纯补益或单纯化痰都可能效果不彰。”
王副主任眼神变得深邃:“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方?”
陈墨思考片刻,流畅回答:“宜采用和解枢机、宣肺化痰之法,可选柴胡桂枝干姜汤合射干麻黄汤加减。柴胡、黄芩和解表里,桂枝、干姜温化寒饮,射干、麻黄宣肺平喘,同时加入党参、黄芪兼顾本虚。”
令人意外的是,王副主任没有立即评价,而是亲自重新为患者诊脉,仔细查看了痰液特点。半晌,他微微点头:“观察入微,辨证精准。这位患者的确有郁而化热的趋势,你的思路很对。”
李梦瑶投来欣赏的目光,孙小军则表情复杂。
王副主任对陈墨的解释产生了浓厚兴趣:“详细说说你为什么选择柴胡桂枝干姜汤。”
陈墨受到鼓励,信心倍增:“《伤寒论》中,柴胡桂枝干姜汤原本治疗‘伤寒五六日,已发汗而复下之,胸胁满微结,小便不利,渴而不呕,但头汗出,往来寒热,心烦者’。我认为这位老慢支患者虽然病程长,但此次急性加重可视为‘新感引动伏邪’,病机与外感传变有相通之处。”
他继续深入分析:“患者痰饮内停,肺气郁闭,已有化热趋势但热象不显,正是寒热错杂、表里同病的表现。柴胡桂枝干姜汤外解太阳之余邪,内和少阳之枢机,温清并用,攻补兼施,正合此证。”
王副主任眼中赞赏之色更浓:“理论联系实际,很好。那你为什么又合射干麻黄汤呢?”
“射干麻黄汤出自《金匮要略》,主治‘咳而上气,喉中水鸡声’。患者咳嗽时确有细微哮鸣音,提示肺气壅塞严重,需要强力宣肺开闭。但考虑到患者年老体虚,单用麻黄类方恐过于峻猛,故与柴胡桂枝干姜汤相合,既增强宣肺之力,又避免伤正。”
王副主任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思路清晰,理法方药一线贯通。就按你的思路调整处方。”
他转向所有实习生:“你们要学习陈墨这种细致观察、深入思考的态度。中医辨证不是简单对号入座,而是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抓住病机的关键。”
查房结束后,王副主任特意留下陈墨:“你的中医基础很扎实,是跟谁学的?”
“大学时跟随赵明德教授学习,课余时间也经常向老家的一位老中医请教。”陈墨恭敬回答。
“赵教授是我老同学,教学生有一套。”王副主任拍拍陈墨的肩膀,“继续保持这种钻研精神,你很有潜力。”
午餐时,四位实习生围坐一桌,气氛微妙。
“陈墨,你今天真厉害!”王嫣然由衷赞叹,“那么复杂的病机都能分析得一清二楚。”
李梦瑶也点头表示赞同:“特别是对柴胡桂枝干姜汤的理解,很深刻。我们教材上对这个方剂的介绍很简略。”
孙小军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表现不错。不过临床经验不是靠一两次闪光就能积累的,需要长期沉淀。”
陈墨谦虚地摇摇头:“我只是运气好,正好复习过相关方剂。王副主任的提问让我有机会把理论和实际联系起来。”
李梦瑶看着陈墨,眼中带着真诚的欣赏:“不是运气,是实力。你对脉象和舌象的观察比我们都细致,这是长期训练的结果。”
下午,陈墨被安排整理上午查房的病历。他特别仔细地记录了16床刘大爷的病情变化和处方调整思路,还标注了自己辨证思考的过程。
王副主任巡查时,看到陈墨的病历记录,再次表示满意:“病历是医疗工作的重要部分,记录详细、准确、有条理,是优秀医生的基本素质。”
下班前,李梦瑶找到陈墨:“能请教一下你是怎么学习脉诊的吗?我感觉这部分一直是我的弱项。”
陈墨有些意外,但很快热情地分享:“我认为脉诊需要多练习、多比较。大学时,我经常和同学互相诊脉,记录不同状态下的脉象变化。还有就是诊脉时要心静神凝,全神贯注...”
两人讨论了近半小时,直到孙小军过来催促李梦瑶参加赵专家组织的科研小组会议。
看着李梦瑶离去的背影,陈墨心中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他摇摇头,继续整理今天的学习笔记。
夜幕降临,陈墨独自走在回住处的路上。回想今天的经历,他既感到鼓舞,又觉得压力巨大。王副主任的认可、李梦瑶的欣赏,都是动力,但也意味着更高的期望。
回到简陋的地下室,陈墨没有休息,而是翻开《伤寒论》和《金匮要略》,重新研读与今天病例相关的章节。他深知,一次成功的辨证可能是偶然,只有不断学习、积累,才能将偶然变为必然。
在笔记本上,他写下今日心得:“辨证之要,在于见微知着。医者当细察秋毫,深思熟虑,方不致误诊误治。今日虽得认可,然医学浩瀚,吾所知不过沧海一粟,当戒骄戒躁,继续努力。”
窗外,西安古城墙在夜色中默默矗立,见证着一位年轻医者的成长。陈墨知道,这只是漫长医途的第一步,前方还有更多挑战等待着他。但此刻,他心中充满信心和期待。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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