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的问题,像一把刀子,戳破了所有虚伪的客套,将最核心的利益冲突赤裸裸地摆在台面上。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战马嘶鸣。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洪承畴,看他能拿出什么“公平”的方案。
洪承畴迎着这些怀疑、贪婪、凶狠的目光,脸上却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他缓缓从袖中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十一枚刻着不同标记的木牌,随手扔在桌子中央。
“诸位兄弟都是豪杰,讲道理未必听得进,论交情更是谈不上。”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既然谁都不信谁,谁都觉得别人会占便宜,那咱们就用最笨、也最公平的法子——抓阄!”
“抓阄?”张献忠眼睛一瞪,“这他娘的能行?”
“怎么不行?”洪承畴反问,“我把眼下明军主力布防的几个大方向,根据兵力多寡、难啃程度,分成了十一份。人多的硬骨头,就多派几家一起去啃;人少的软柿子,可能就一家独享。咱们就凭手气,抓到哪块,就去打哪块!在彻底打垮这些明军主力之前,谁要是敢不按签上定的方向走,私自去抢别的地盘……”他声音陡然转冷,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全场,“那就是坏了规矩,视同背叛!在座其余各家,当共击之!缴获的钱粮兵马,大家平分!”
这个方案,粗陋、原始,甚至带着几分儿戏,却恰恰击中了这群枭雄此刻最核心的诉求——相对的公平和对背叛者的集体惩戒。
它不能保证每个人都满意,甚至可能让手气背的人去啃最硬的骨头。但它至少保证了:第一,大家必须立刻行动起来,离开这饿死人的陕北;第二,在初期阶段,所有人的首要敌人是明军,而不是彼此;第三,谁敢先内讧抢地盘,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自成摸着下巴,眼神闪烁,迅速权衡着。张献忠骂骂咧咧,但也觉得这似乎是没办法的办法。罗汝才和其他几人交换着眼色,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算计和一丝认命。
继续耗下去,大家真得饿死在这里。火并?谁也没把握能笑到最后。洪承畴这个看似愚蠢的抓阄,反而是打破僵局、将内部矛盾暂时转化为外部矛盾的唯一途径。
“他娘的,就这么着吧!”张献忠第一个不耐烦地吼道,“是死是活屌朝上!总比窝在这里吃土强!”
“行,抓就抓!”李自成也缓缓点头。
见最有实力的几家都表了态,其他人也纷纷附和。一种在巨大生存压力下达成的脆弱共识,终于形成。
洪承畴将木牌拢在一起,放入一个瓦罐中,用力摇晃了几下,然后“啪”地一声倒扣在桌子中央。
“诸位,请吧。伸手之前想清楚,一旦抓起,再无反悔!违者,天下共诛之!”
一双双或粗大、或干瘦、或布满老茧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依次伸向了那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甚至生死的瓦罐。
张献忠一把抓起一个,看也不看就攥在手心。李自成则是仔细摩挲了一下木牌上的刻痕,才缓缓拿起。罗汝才眼疾手快,抢了一个……每个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那枚“生死签”。
没有人立刻查看,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洪承畴最后一个拿起剩下的那枚,他看也没看,直接攥住,然后环视众人,沉声道:
“签已定!各自归营,整顿兵马,三日之内,按签所示方向,开拔出陕!是吃肉还是啃骨头,是龙升天还是虫钻草,各安天命!”
十一家枭雄,拿着决定自己下一步命运的木牌,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带着各自的五十亲卫,沉默地离开了米脂县城。城外,数万大军依旧在对峙,但杀机已悄然转向。一场由抓阄决定的、规模空前的十一路联合反明战争,即将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猛烈爆发。而他们脆弱的联盟,又能维持多久呢?
果不其然,就在米脂会盟尘埃落定,十一家枭雄各自回营,准备按照抓阄结果磨刀霍霍向大明之时,一匹匹来自京师的快马,如同携带着惊雷,闯入了陕北各地军营。使者高举明黄绢布,宣读了来自紫禁城天启皇帝的最新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四方豪杰,虽起于微末,然得天授兵甲,可见亦有其才。朕承祖宗基业,抚有万方,念及苍生,不忍多见兵戈。特此昭告:凡愿率部归顺朝廷,为国效力者,无论前愆,朕皆准其戴罪立功!即刻册封为伯爵,实授一府之地为食邑,所部兵马仍由其统带,听调不听宣!”
旨意顿了顿,语气转为更具诱惑与针对性:“若有忠勇之士,不愿在内地就封,愿率本部精锐前往辽东,为国御虏,抗击建州者,除上述封赏外,朕另加赏白银二十万两,火器甲仗若干!”
最后,则是杀机凛然的一条:“另,逆贼洪承畴,世受国恩,却阴怀异志,罪不容诛!有能献洪承畴首级者,不拘身份,封侯爵,加赐两府之地!”
这道旨意,如同一块巨石砸进了本就暗流汹涌的池塘!
这道旨意的杀伤力,远超洪承畴的“抓阄”联盟。
几乎在旨意传达的当天夜里,原本参与米脂会盟的十一家势力中,就有七家的营寨悄然打开了寨门。使者往来穿梭,信使快马加鞭奔向京城。
他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风险对比:跟着洪承畴去硬撼大明主力,前途未卜,还可能被“盟友”背后捅刀。而接受招安,立刻就是世袭罔替的伯爵、实打实的一府地盘!风险与收益完全不成正比。
野心与现实:他们虽然在“洪秀全”选拔中走到了后期,但最终都选择了退出,说明他们更看重现实的、确定的利益,而非那虚无缥缈的“唯一真龙”。与另外十五家(包括洪承畴)去争一个渺茫的皇位,远不如做个割据一方的土皇帝安稳。
正统名分:大明延续二百多年,在大多数人心目中仍是正统。接受招安,名正言顺,还能博个“忠义”之名,总比顶着“流寇”、“反贼”的帽子要强。
于是,短短两三日间,原本聚集在陕北的庞大军事压力骤然减轻,但洪承畴、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四人,却瞬间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孤立境地。
走掉的七家,带着皇帝许诺的伯爵之位和美好憧憬,兴高采烈地准备去接收自己的地盘,或者摩拳擦掌准备去辽东找后金的麻烦。
而留下的四家,情况却截然不同。
张献忠、李自成、罗汝才,这三位是真正的野心家,他们的目光,从未局限于区区一个伯爵。天启皇帝的悬赏,反而给他们指明了一条更刺激的“捷径”!
“他娘的!一个洪承畴的脑袋,能换一个侯爵,外加两府地盘!”张献忠舔着嘴唇,眼中凶光毕露,看向洪承畴大营的方向,仿佛在看一个行走的官印和银库。
李自成相对沉稳,但眼神同样火热:“侯爵……两府之地……以此为基业,远比跟着他洪承畴去碰运气要强得多。况且,朝廷此计甚毒,我等若再不行动,恐被其余几家联手朝廷,先拿我们开了刀!”
罗汝才更是狡黠,他立刻开始盘算如何能确保自己拿到洪承畴的人头,同时防备张、李二人黑吃黑。
一时间,洪承畴发现自己陷入了绝境!原本脆弱的反明联盟不仅瞬间瓦解,剩下的三个“盟友”更是变成了随时可能扑上来咬断他喉咙的饿狼!朝廷的招安旨意,如同一面照妖镜,立刻照出了这群乌合之众的本质。
洪承畴的大营,此刻仿佛成了狂涛中的孤岛,外面是虎视眈眈的三路“前盟友”,更远处是可能随时扑上来的官军和其他接受了招安的“前同志”。他手握四千精锐,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
“好一个天启皇帝……好一招釜底抽薪,驱狼吞虎!”洪承畴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脸色铁青。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否则别说争夺天下了,连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都是问题。一场针对他洪承畴的猎杀,已经在这陕北的荒原上,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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