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仿佛还在耳边嗡鸣,林知意却已置身于一片截然不同的寂静里。
她没回公司给她订的酒店,反而是驱车来到了江边。晚风带着水汽的微凉,拂过面颊,试图吹散白日里紧绷的疲乏,以及那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烦乱。陆延舟最后看她的那个眼神,激赏底下,似乎还藏着别的什么,让她下意识想逃。
岸边不远,一家清吧隐在梧桐树的阴影下,招牌并不显眼,只幽幽透出暖黄色的光。她推门进去,吧台后只有一位调酒师在安静地擦拭杯子,留声机里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客人三三两两,互不打扰。
很好,正是她需要的。
她走到最里面的卡座坐下,点了杯教父。威士忌的浓烈与杏仁的甜苦交织,是她这几年才习惯的味道。冰球在杯中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她微微晃动着,看江面船只的灯火在其中破碎又重组。
一杯酒未尽,身侧的光线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些许。
林知意并未抬头,直到那股熟悉的、带着些许雪松冷冽的男性气息混杂着极淡的酒意,不容忽视地侵入她的安全区。她握着酒杯的指尖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林总监。”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许是宴会上也喝了酒,带着微醺的磁性,敲打在寂静的空气里。
林知意终于抬眸。
陆延舟就站在卡座旁,身形挺拔,脱去了西装外套,只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多了些难得的随意。他手里也端着一杯酒,琥珀色的液体,和她杯中相似。昏黄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正看着她,里面情绪难辨。
她扯了扯嘴角,弧度恰到好处,带着职业性的疏离:“陆总。这么巧。”
“不巧。”陆延舟在她对面的位置自然落座,将酒杯随手放在桌上,“看你离场,跟过来的。”
他说得太过直接,反倒让林知意预先准备好的所有客套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沉默地看着他,用目光表达疑问。
陆延舟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应,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酒杯上,眉梢微挑:“教父?记得你以前,滴酒不沾。”
记忆的碎片毫无预兆地刺入脑海。是了,从前那个跟着他创业、在应酬时只会捧着果汁傻笑的林知意,确实闻酒色变。有一次被客户强行灌酒,是他不动声色地全部挡下,回去后却抱着马桶吐得昏天暗地,她还一边掉眼泪一边骂他傻。
那些被她刻意尘封的、带着酸涩甜味的过往,此刻因为他一杯酒的问候,轻易地浮出水面。
林知意垂眸,避开了他探究的视线,声音平缓无波:“人总是会变的。陆总不也从只喝单一麦芽,变成了……”她目光扫过他面前的杯子,“……也能接受调和威士忌了么?”
她记得他最挑剔,从前非特定产区的单一麦芽不入口,嘲笑调和威士忌是“暴殄天物”。
陆延舟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混在爵士乐的背景音里,竟有几分模糊的温柔。“是啊,都会变。”他举起杯,向她示意,“敬变化,也敬……重逢。”
玻璃杯在空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林知意抿了一口,烈酒滑过喉咙,带来灼热的暖意,也带来一丝勇气。她重新看向他,决定不再绕圈子:“陆总跟过来,不会只是为了和我喝一杯吧?”
陆延舟身体微微后靠,陷在柔软的卡座里,目光却依旧锁着她,不曾移动分毫。他沉默了片刻,酒吧里低回的音乐填补了这短暂的空白。
“今天的危机处理,很漂亮。”他开口,是纯粹的商业赞赏,但下一句,话锋便微妙地一转,“元老那边,你似乎早有准备。”
林知意心头一凛。他果然注意到了她在会议上针对元老派系那几个人的细微反应和提前布控。她不动声色:“分内之事。既然接了陆总的案子,自然要考虑到所有潜在风险。”
“包括……我们共同的‘怀疑对象’?”陆延舟的声音压得更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林知意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那里面没有了庆功宴上的激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审视,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邀请。
他是在试探,还是在抛出橄榄枝?
她握紧了冰冷的酒杯,指尖传来一丝清醒的刺痛。
江风从微开的窗缝潜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这一刻,酒吧里的暖黄光影,杯中残余的酒液,以及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张力与未知的画面。
五年前的分道扬镳,五年后的狭路相逢。一杯酒的问候,叩开的不仅仅是今晚的寂静,更是那扇尘封着往事与阴谋的、沉重的大门。
她轻轻晃动着杯中剩余的液体,冰球撞击杯壁,发出细微的声响。
“或许,”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之下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波澜,“我们该谈谈了,陆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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