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特助离开后，那句“暂时不会”如同有了实质的重量，沉甸甸地悬在林知意的心头，让她接下来的工作都有些心神不宁。她试图重新聚焦于屏幕上的专利预案，但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仿佛都失去了意义，脑海里反复回响的，是自己给出的那个答案，以及想象着那个男人听到这个答案时的反应。
他会怎么想？
是松了口气？
还是……会对那个“暂时”感到不满？
她不知道。这种无法掌控对方反馈的不确定性，让她感到一丝烦躁，却又夹杂着一种隐秘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期待。
她强迫自己不再去想，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工作，用近乎自虐的专注，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直到窗外夜色深沉，办公区只剩下她这一盏孤灯。
***
与此同时，延舟科技顶楼。
陆延舟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而冰冷的城市夜景。他刚刚听完了赵特助一字不差的汇报。
“陆总，林总的原话是：‘请转告陆总，暂时不会。’”
“暂时不会。”
陆延舟在心中默念着这四个字，脸上依旧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平静，但背在身后的手，指节却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没有斩钉截铁的“不会”，也没有含糊其辞的推脱。
是“暂时不会”。
一个留有充分余地，却无比真实的答案。
她承认了她此刻的选择——留下。为了“灵枢”，或许……也有一点点，是为了其他？那个“暂时”，像是一个小心翼翼的试探，一个为自己，也为他留下的、通往未来的窄门。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穿透了他连日来心头积聚的、因星辉挖角而带来的阴霾与不安。
他知道，以她的骄傲和独立，能给出这样一个答案，已经近乎是一种……让步，或者说，是一种对当下这种微妙关系的默许。
她没有走向星辉描绘的那个没有他的、看似辉煌的未来。
她选择了留在原地，留在这片与他依旧纠缠不清的战场上。
这就够了。
至少对于此刻的他来说，足够了。
他缓缓转过身，走回办公桌后。桌面上，还摊开着几份需要他紧急批复的文件，是关于应对某个海外市场突发政策变动的应急预案。就在几分钟前，他还觉得这些棘手的问题令人心烦意乱，但此刻，再看这些复杂的条款和风险评估，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应对。
他拿起钢笔，在一份文件的末尾利落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
然后，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市场部总监。
“关于下周与‘灵枢’联合发布技术标准的媒体沟通会，筹备得怎么样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权威。
电话那头的总监似乎有些意外陆总会亲自过问这么具体的执行细节，连忙汇报：“陆总，基本都安排妥当了，媒体名单和通稿初稿已经发您邮箱，正在等您最终确认。”
“嗯。”陆延舟应了一声，目光扫过电脑屏幕上刚刚弹出的邮件提示，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通稿我看过了，关于‘灵枢’技术优势的部分，措辞可以再突出一些，更强调其独立性和创新性。另外，沟通会当天，延舟这边由我亲自出席。”
“您亲自出席？”总监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讶。按照惯例，这种级别的媒体活动，通常由分管副总裁或总监级别出席就已足够。
“是的，我亲自出席。”陆延舟重复了一遍，没有解释原因，“按照这个方向去调整，明天上午我要看到最终方案。”
“是！陆总，我立刻去办！”
挂断电话，陆延舟靠向椅背，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垠的夜空。
他不需要向她确认那个“暂时”是多久，也不需要立刻去追问“暂时”之后又会如何。商场博弈教会他最重要的原则之一，就是尊重对手（或者说，此刻的“伙伴”）的选择，并在对方做出有利于己方的决策时，给予最坚实的支持和最明确的姿态。
他亲自出席联合媒体沟通会，就是在向外界，更是向她，释放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信号——延舟科技重视与“灵枢”的合作，认可“灵枢”的价值，并且，他陆延舟，站在她这一边。
这是一种无声的回应，对她那句“暂时不会”的回应。
他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光标在输入框里闪烁，他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放弃了输入任何文字。
有些话，不需要说。
有些姿态，行动足以表明。
他关掉对话框，正准备继续处理文件，目光无意间扫过桌角那个之前赵特助送来的、装着联盟背景资料的文件夹。
他伸出手，拿起文件夹，指尖在光洁的封面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然后，没有人看到，在那张一贯冷峻、仿佛冰封不化的脸庞上，紧抿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弧度很浅，转瞬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但那一瞬间，他眼底深处常年积聚的寒意，似乎被这细微的弧度驱散了些许，流露出一丝几乎难以捕捉的、类似于……如释重负的温和。
“暂时不会。”
很好。
他放下文件夹，重新拿起钢笔，埋首于工作中。
办公室内，只剩下文件翻动和书写的细微声响。
窗外的城市，依旧车水马龙，霓虹闪烁。
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
工作继续，挑战依旧，前路未卜。
但有些东西，就在那句“暂时不会”和这个无人察觉的、微扬的嘴角之间，悄然拐了一个弯，驶向了一个或许依旧充满未知，却不再那么令人窒息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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