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延舟那条带着痛苦诘问的信息,像一块被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发出沉重的闷响后,便沉入了冰冷的死寂,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知意没有回复。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勇气,去回应那个直指核心的“妥协”之问。任何言语在此时都显得苍白无力,解释会被视为狡辩,沉默则坐实了他的指控。她选择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如同受伤的贝类,用坚硬的壳包裹住柔软的内里,隔绝一切可能的外来伤害。
而她的沉默,对于另一端的陆延舟而言,无疑是一种更加冰冷的拒绝和否定。
他守在手机旁,从黄昏到深夜,再到黎明。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反反复复,却始终没有等来那个熟悉的头像上出现一个小小的红色数字“1”。最初那夹杂着悔意和期待的焦灼,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中,逐渐被一种更深沉的、带着钝痛的寒意所取代。
她连一个字的解释,甚至一个标点符号,都不愿意再给他。
这种彻底的、不留余地的沉默,比任何激烈的争吵和指责都更令人绝望。它意味着沟通渠道的彻底关闭,意味着她单方面切断了所有可能缓和关系的桥梁。
冷战,不再仅仅是气氛的凝滞和言语的稀少,而是演变成了一场无声的、意志的较量,一场情感上的全面升级。
陆延舟也不再发送信息。骄傲和同样被伤害的自尊,让他无法再继续扮演那个苦苦哀求的角色。他将所有的情绪强行压下,试图用他最擅长的方式——工作,来麻痹自己,也试图向林知意证明,即使没有她,他的世界依然可以井然有序地运转。
然而,这种证明本身就是一种徒劳。他坐在宽大冰冷的办公桌后,面前摊开着的文件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争吵的画面,她苍白的脸,决绝的眼神,以及自己那句愚蠢的“负担”。他烦躁地合上文件,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微缩模型般的城市,却只觉得一片虚无。
他开始用更严苛的标准要求下属,会议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瑕疵都可能引来他毫不留情的批评。公司上下都感受到了陆总周身那层低气压的寒意,人人自危,整个总裁办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深海。
赵特助送咖啡进来时,更是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他跟随陆延舟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不是暴怒,而是一种内敛的、却更加骇人的冰冷,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冰火山。
另一边,林知意同样将自己投入了无休止的工作之中。她回到了公司,用一个个会议、一份份方案填满所有的时间缝隙,不给自己任何喘息和思考的空档。她比以往更加拼命,要求也更加严苛,试图用事业的成就感和掌控感,来填补内心那个因情感崩塌而出现的巨大空洞。
她的团队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老板的变化。那个虽然要求严格但始终保持着理性冷静的林总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眼神里带着不易察觉疲惫和锐利的女人。她很少笑,话也更少,所有的交流都围绕着工作本身,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和情感流露。
公司里关于两位老总关系的猜测,再次悄然流传开来。之前那些关于“办公室恋情”的窃窃私语,如今变成了“看来是分手了”、“果然还是难以长久”的唏嘘和论断。这些声音或多或少会传到他们耳中,但两人都选择了无视,或者说,已经无暇顾及。
他们像两颗在各自轨道上高速运转的星球,因为一次剧烈的碰撞而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如今只能在冰冷的宇宙中,沿着一条看似平行却再无交集的航线,孤独地运行下去。
偶尔,在不得不共同出席的联合项目会议上,他们会见面。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氛围。
两人都穿着笔挺的职业装,表情管理完美无缺,语气公事公办,逻辑清晰严谨。他们就项目细节进行讨论、争论,甚至在某些问题上针锋相对,言辞犀利。表面上,一切如常,甚至比以往更加“专业”。
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隐藏在专业表象下的、冰封千里的寒意。他们没有一次眼神的直接交汇,即使目光偶尔不可避免地在空中相遇,也会在零点一秒内迅速、自然地移开,仿佛对方只是空气。他们之间隔着长长的会议桌,也隔着一道比马里亚纳海沟更深、更冷的无形屏障。
每一次这样的会议结束,林知意都会感到一种精疲力尽的虚脱。维持那种极致的冷静和疏离,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她会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靠在门后,需要很久才能让过快的心跳平复下来。
而陆延舟,则在散会后,通常会一个人在会议室里静坐片刻,指间夹着一支未曾点燃的烟,望着窗外,眼神空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冷战的升级,体现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里。
陆延舟搬回了自己的别墅,没有再回他们共同的那个公寓。那里残留着太多温暖的回忆,如今只会变成刺骨的讽刺。
林知意则彻底住回了自己那套冷清的旧公寓,仿佛要将自己放逐到过去的时光里。
他们共同的朋友圈,也默契地不再同时邀请他们。一些原本需要他们共同决策的、涉及双方公司合作边缘的事务,也被下属们小心翼翼地尽量分开处理,避免任何不必要的接触。
他们就像两条曾经紧密交织的线,如今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强行扯开,不仅分离,还在反向绷紧,仿佛随时都会彻底断裂。
这种全方位的、持续的冰冷对峙,就是冷战的升级。它不再仅仅是情绪的对抗,而是蔓延到了工作、生活、社交等所有层面,形成了一种坚固的、令人窒息的僵持状态。
没有争吵,没有沟通,只有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沉默和距离。
而在这片情感的冻土之下,那些未曾解决的矛盾、那些互相造成的伤害,正在悄然发酵,等待着下一个未知的爆发点,或者……最终的冰封与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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