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恍惚后,那份来自陆延舟办公室的评估报告,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被林知意扔进了办公桌最底层的抽屉里,然后用几份厚重的文件严严实实地压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它那无声却灼人的存在感。然而,物理上的掩埋,并不能消除它在她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以及那随之而来的、日益强烈的反感。
这种反感,并非针对报告本身的内容。恰恰相反,她不得不承认,那份报告的专业性和前瞻性无可指摘,其中列举的三家备选公司,在她冷静下来后,经过初步核实,确实都是优于锐芯的优质标的。这份“帮助”在商业层面上,是及时且高效的。
但正是这种“高效”和“无可指摘”,加剧了她的反感。
它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精准地扇在她因决策失误而隐隐作痛的脸上。陆延舟甚至不需要露面,不需要任何言语,仅仅是通过一份冷冰冰的文件,就轻而易举地凸显了他的运筹帷幄、算无遗策,反衬出她的冲动、短视和……需要被“拯救”的狼狈。
他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早已看透了全局,冷眼旁观着她这个不听话的棋子在自己划定的棋盘边缘挣扎、犯错,然后在她即将坠入深渊时,才不疾不徐地抛下一根预设好的绳索,既彰显了他的掌控力,也坐实了她的无能。
这种被完全看透、被无形掌控的感觉,让她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窒息和强烈的屈辱。她不需要这种仿佛被预设好的“救赎”!她宁愿自己带着团队在黑暗中摸索,哪怕碰得头破血流,那也是属于她自己的战斗,自己的教训,自己的成长!
可是,现实没有给她选择“骨气”的权利。为了“晨曦计划”的大局,为了稳定团队,她不得不咽下这份屈辱,开始秘密地、极其别扭地参考那份报告提供的信息,指示团队重新调整方向,暗中接触那几家备选公司。
这个过程,对她而言,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酷刑。
每一次看到团队根据报告线索取得的进展,她感受到的不是解决问题的轻松,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自我厌恶和对陆延舟的反感。她觉得自己像个可悲的提线木偶,所有的挣扎和努力,似乎都逃不脱那双在幕后冷静注视的眼睛,所有的“成功”,都仿佛被打上了“陆延舟援助”的烙印。
她开始以更加苛刻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工作,近乎偏执地要求团队在参考那份报告的同时,必须进行超越常规标准的、更加深入的独立调查,试图在其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陆延舟团队可能忽略的瑕疵或风险,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并非全然依赖他的“施舍”,她依然保有自己的判断力和价值。
这种过度补偿的心理,让整个团队不堪重负,项目进度虽然得以维系,但氛围却更加紧张和压抑。
而陆延舟那边,依旧保持着绝对的沉默。他没有就报告之事有过任何后续的询问或暗示,在必要的联合会议上,他也依旧是那副冰冷疏离、公事公办的模样,仿佛那份改变了她困境的文件,从未存在过。
他的这种“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姿态,非但没有让林知意感到丝毫轻松,反而让她的反感,发酵得更加浓烈。
他凭什么在搅乱了她的心境,将她置于如此尴尬的境地后,还能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他凭什么认为,他有权利用这种方式介入她的决策,然后像个施恩不望报的圣人般退场?
这种单方面的、不容拒绝的“帮助”,本质就是一种更高级别的控制和不尊重!他根本没有把她放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上,他依然习惯性地用他的方式“安排”她,就像他之前理所当然地“安排”见家长,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妥协”一样!
她的反感,如同暗流,在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汹涌激荡。它不再仅仅针对这一次的“帮助”事件,而是指向了陆延舟整个的行为模式,指向了他们关系中那个始终未能解决的、关于平等与尊重的核心矛盾。
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无形丝线捆绑的飞鸟,每一次试图振翅,都会被那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的丝线拉扯回来,提醒着她身处牢笼的事实。而那个编织牢笼的人,却始终以为,他给予的是最坚固的保护。
这种认知,让林知意心底那片因冷战而冻结的荒原,燃起了一簇冰冷的、带着决绝意味的火焰。
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不能永远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不能永远被动地接受他给予的一切——无论是伤害,还是这种令人窒息的“帮助”。
她必须打破这个僵局,必须让他明白,她林知意,从来就不是,也永远不会是,需要被他如此“安排”和“拯救”的附属品!
这份日益炽烈的反感,在她心中积聚着力量,寻找着一个爆发的出口。它像一颗被深深埋入冻土的种子,吸收着所有的委屈、愤怒和不甘,只待时机成熟,便要破土而出,用最激烈的方式,宣告她的存在和反抗。
而那个时机,正在因为陆延舟接下来一个看似“理所当然”的举动,而迅速逼近。风暴,已在压抑的沉默中酝酿到了极致。
喜欢第二次,棋逢对手请大家收藏:(m.shuhesw.com)第二次,棋逢对手书河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