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那坛名为“真言仙酿”的酒,已经被喝得见了底。那股奇异的香气,似乎也随着王允沉重的鼾声,一丝丝地沉淀下来,变得粘稠而压抑。
李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此刻被暖阁里的热气一烘,又被心里的寒气一激,竟产生了一种冰火两重天的错觉。
他看着趴在案几上,醉得不省人事的司徒王允,只觉得这个人无比陌生。那个在朝堂上引经据典,痛斥相国不臣,满口忠君爱国的老臣,和眼前这个吐露出要“火烧天下,清扫乾坤”的狂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杀董卓,杀吕布,杀关东群雄……最后迎立幽州刘虞。
这哪里是匡扶汉室?这分明是要将这天下,当成他王允自家的棋盘,将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清扫一遍,再按照他的心意,重新摆放!
李儒的心,乱了。他自诩算无遗策,可今天才发现,自己连对手的真实面貌都没看清。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主位,投向那个此刻唯一能给他答案的人。
陈默还保持着那个懒洋洋的姿势,半靠在软垫上,一手支着脑袋,一手把玩着空了的琉璃杯。他脸上那副醉意朦胧的憨厚表情不知何时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此刻微微睁开,没有了平日的粗鄙与贪婪,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仿佛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话语,在他听来,不过是窗外的一阵风,水面的一圈涟漪,连让他坐直身子的兴趣都没有。
可李儒却从那份平静中,读出了一丝比寒冰更冷的东西。
是兴奋。
一种洞悉了所有秘密,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属于猎食者的兴奋。
“文优啊。”陈默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敲碎了满室的寂静,“你说,这老头,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李儒一个激灵,连忙躬身,声音因激动和后怕而有些沙哑:“主公!此人狼子野心,包藏祸心!其心可诛!儒以为,当立刻将其拿下,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在他看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不必再费心去猜忌,去试探。王允自己把刀递了过来,没有不收的道理。
“拿下?杀了?”陈默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像是听到了什么孩童的傻话,“文优,你的格局,还是小了点。”
他慢条斯理地坐直了身子,将那只琉ri璃杯放到案几上,发出清脆的一响。
“杀了他,有什么用?天下人会怎么说?只会说我董卓残暴不仁,连王司徒这样的国之栋梁都容不下。朝堂上那帮老家伙,嘴上不敢说,心里只会更恨我。关东那帮伪君子,又多了一条讨伐我的檄文。除了出口恶气,我们能得到什么?”
陈默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点了点趴着的王允。
“可若是不杀他呢?”
李儒一愣,抬起头,眼中满是困惑。
陈默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一个想杀我的忠臣,是敌人。可一个想杀光天下所有人,只留下他自己当救世主的疯子……那可就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了。”
李儒的大脑,有些转不过弯来。
陈默也不急,他好整以暇地解释道:“他想干什么?他想杀我,想杀吕布,还想杀袁绍,杀曹操,杀所有姓刘的宗亲,最后扶一个他看得顺眼的刘虞上位。你看看,他的敌人名单,可比我们的长多了。”
“一个公开的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朋友的敌人。”
陈默站起身,赤着脚,在地毯上踱了两步,肥硕的身影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李儒和王允都笼罩在内。
“他以为他是在下棋,想把我们这些黑子都从棋盘上拿掉。那我们就让他下。”
“他不是缺棋子吗?我们就给他。他不是觉得吕布碍事吗?我们就想办法让他和吕布的仇恨更深一点。他不是看关东诸侯不顺眼吗?我们就给他递刀子,让他去捅。”
“让他去闹,去折腾,去把他那些所谓的盟友,一个个变成敌人。让他去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所有人都以为,这天下大乱的根源,是朝堂上的党同伐异,是他们内部出了奸贼。”
陈默转过身,笑眯眯地看着李儒:“到时候,我们只需要安安稳稳地待在长安,种我们的地,练我们的兵,看着他们狗咬狗,岂不美哉?”
李儒听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了。
主公这根本不是要放虎归山,而是要在猛虎的脖子上,套上一根看不见的绳索,然后将它引向自己的敌人。
王允的疯狂计划,在主公眼里,非但不是威胁,反而成了一个可以利用的,绝佳的工具!
“可……主公,此计虽妙,但王允此人,老奸巨猾,万一他酒醒之后,察觉到今日之事有异,又当如何?”李儒提出了最关键的疑虑。
“酒醒?”陈默脸上的笑容更盛了,“谁说他会察觉?”
他拍了拍手,门外立刻有两名亲信侍卫入内。
“相国大人有何吩咐?”
“王司徒与本相国相谈甚欢,不胜酒力,醉过去了。”陈默恢复了那副粗豪的模样,大手一挥,“你们,好生将王司徒抬到东厢的客房,找两个机灵的侍女伺候着。记住,要像伺候本相国一样,不,要比伺候本相国还要周到!万万不可怠慢了国之栋梁!”
“喏!”
两名侍卫小心翼翼地将王允架起,那姿态,仿佛在搬运一件稀世珍宝。
看着王允被人抬走,陈默才重新坐下,对李儒说道:“文优,明天一早,你亲自去。第一,备上一份厚礼,就说是我感谢王司徒昨日陪我饮酒,让他尽兴了。第二,找个太医,开一副最好的醒酒汤方子,一并送过去,就说我担心他宿醉难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陈默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要告诉他,昨天他喝醉之后,拉着我的手,痛斥关东诸侯名为讨贼,实为国贼,哭诉大汉不幸,言语恳切,闻者落泪。我董卓,深受感动,引为知己!”
李儒的嘴巴,慢慢张大。
他懂了。
他彻底懂了。
这不仅仅是让王允不起疑心,这简直是要把王允架在“相国知己”的火上烤!
王允酒醒之后,发现自己安然无恙,还收到了相国的厚礼与关心,他会怎么想?他只会庆幸自己伪装得好,成功骗过了董卓。
而主公伪造的这番“酒后真言”,更是神来之笔。它完美地解释了王允为何会与董卓“相谈甚欢”,又将王允的“忠心”,限定在了“痛恨关东诸侯”这个范畴内。
如此一来,王允非但不会怀疑,反而会觉得董卓这个武夫愚蠢可欺,更加大胆地去执行他的计划。
高!
实在是高!
李儒躬下身子,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五体投地般的敬服。
“主公深谋远虑,儒,万万不及!”
“行了,别拍马屁了。”陈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这出戏,演员都就位了,剧本也改好了,就看接下来,谁演得更像了。”
他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妈的,这老小子比我还能演!差点就被他那副忠臣脸给骗了。幸亏我有系统牌吐真剂,不然真让他把‘连环计’玩成‘天下清洗计划’了。不过这样也好,水搅浑了,我才好摸鱼嘛。”
李儒正要退下,陈默却又叫住了他。
“哦,对了,文优。”
“主公请吩咐。”
陈默靠在软垫上,用一种不经意的口吻问道:“前些日子,我让你送去给貂蝉的那柄匕首,她收下了吧?”
李儒心中一凛,不知主公为何突然提起此事,连忙答道:“回主公,已经送到。据说,她日夜都藏于枕下。”
“枕下?”陈默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意味,“你说,一个女人,天天枕着刀睡觉,是想杀别人呢,还是怕被别人杀了?”
李儒不敢回答。
陈默自顾自地说道:“去,想个办法,把王司徒今日在我这里‘酒后吐真言’,痛骂关东诸侯,引我为知己的事情,‘不经意’地,传到貂蝉的耳朵里。”
李儒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着主公那张胖脸上高深莫测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满了全身。
主公这是……要诛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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