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1年,光和四年夏六月初八。
>天刚蒙蒙亮,王家村后山道上就响起一片沉闷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王康带着百来号穿着深青、赭石短褂子的少年乡勇,正进行负重拉练。每人背上都捆着二三十斤重的石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路上跑,汗珠子顺着下巴颏往下滴,新褂子早就被汗浸透了,紧贴在身上。
“跟上!别掉队!这点路就怂了?”王固跑在队伍边上,自己也是满头大汗,但嗓门依旧洪亮,像头不知疲倦的牛。高顺跑在队伍尾巴,眼神警惕地扫着两边的林子,手里紧握着腰间的环首刀柄。王康跑在最前头,背上除了石头,还挎着他那张大弓,步子很稳。
队伍刚绕过一个山坳,前面官道上突然传来的声音让他们猛地停住了脚!
“杀啊!”
“拦住他们!”
“保护货!别让贼人靠近马车!”
乒乒乓乓的兵器撞击声、喊杀声、惨叫声混成一片,还夹杂着马匹惊慌的嘶鸣!
王康立刻打了个手势,所有人瞬间矮下身子,借着路边的灌木丛隐蔽起来。他拨开枝叶往前看。
只见前面一段相对狭窄的官道上,乱成了一锅粥!一边是几十个穿着统一褐色短衣、拿着刀枪、拼命护着几辆大车的汉子,看打扮像是大商队的护卫。另一边,则是黑压压一大片穿着破烂、拿着五花八门家伙什的山贼!人数绝对有二百开外,像一群饿疯了的蝗虫,把那支商队围在中间猛攻!护卫们虽然训练有素,但架不住人多,防线摇摇欲坠,地上已经躺倒了好几个。领头的是一个穿着锦缎袍子、看着挺富态的中年胖子,脸都吓白了,被几个忠心的护卫死死护在中间一辆马车旁,嘴里还在喊着什么。
山贼头子是个一脸横肉、拎着把鬼头大刀的壮汉,正嗷嗷叫着指挥手下:“兄弟们加把劲!宰了这些看门狗!车里的货和那胖子身上的钱都是咱们的!”他身边还聚着十几个穿着脏兮兮皮甲、看起来更凶悍的贼寇头目,显然是精锐。
“康哥,是山贼劫道!人不少!”王祢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被围的是陈留卫家的商队!我认得那旗子!”赵平眼尖,指着商队一辆车上插着的小旗,上面绣着个“卫”字。
卫家?陈留郡的豪族?王康脑子里飞快转着。卫家在这地界势力不小,要是能搭上线……他看着那群凶悍的山贼,又看看自己身后这群虽然喘着粗气但眼神发亮、跃跃欲试的小子。一百对两百多,硬拼是找死。
“都听好了!”王康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祢、王固!带一至五什的长矛手,悄悄摸到左边那片林子后面,等老子信号,就从贼人屁股后面捅上去!记住,别硬冲,就捅那些落单的、背对着你们的!捅完就退,搅乱他们!”
“王续、王宪、王栓!带六至十什的刀牌手,跟着我,从右边坡上冲下去,直接撞他们侧翼!盾牌给老子顶住了!刀往腿上招呼!砍翻一个是一个!”
“赵平!带所有弓手,爬上右边那块高石头!看见那个拿鬼头刀、穿得像个头儿的家伙没?还有他身边那十几个穿皮甲的!给我盯死了射!别省箭!射倒一个算一个!”
“高顺!你带督练什,护着弓手,别让贼人摸上去!看准机会,也往下扔短矛!”
命令一条条下去,又快又狠。少年们眼中最后那点犹豫被兴奋和狠劲儿取代。他们立刻按吩咐,像一群灵活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散开,借着地形和灌木的掩护,迅速向各自的位置摸去。
王康自己则带着刀牌手的队伍,猫着腰,快速爬上右边那道陡坡。坡下就是混乱的战场,喊杀声、惨叫声听得更真切了。他取下大弓,搭上一支重箭,箭头稳稳地对准了那个正挥舞鬼头大刀、唾沫横飞指挥的贼首!
“赵平!射!”王康一声低吼,同时松开了弓弦!
嘣!嗖——!
几乎在王康箭出的同时,坡顶高石上也响起一片弓弦震鸣!十几支利箭如同索命的毒蜂,居高临下,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射入混乱的贼群!
噗嗤!噗嗤!啊——!
惨叫声陡然拔高!那个挥舞鬼头大刀的贼首,被王康的重箭精准地贯入后心,惨叫都没发出来就一头栽倒!他身边两个穿着皮甲的头目,也被赵平那边射来的箭矢钉穿了脖子或胸膛,当场毙命!
突如其来的冷箭袭击,瞬间打懵了山贼!尤其是头目接连毙命,贼群顿时大乱!
“杀——!”
王康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他猛地从坡上跃起,手中的环首刀在晨光下划出一道寒光,率先冲了下去!他身后,王续、王宪、王栓带着几十个刀牌手,如同下山的猛虎,怒吼着从山坡上俯冲而下!沉重的木盾狠狠撞向毫无防备的贼群侧翼!
砰!砰!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骨头碎裂的脆响和贼寇的惨嚎!猝不及防的山贼被撞得东倒西歪,侧翼瞬间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少年们手中的环首刀毫不留情地劈砍下去,不求杀人,专砍腿脚!惨叫声此起彼伏!
“后面!后面也有!”混乱中,有山贼惊恐地发现左边林子后面也杀出一队人!几十杆闪着寒光的长矛,如同毒蛇般攒刺过来,专门捅那些背对着他们、惊慌失措的贼人!王固的吼声尤其响亮:“捅死这帮狗娘养的!”
卫家的护卫们原本已经绝望,此刻看到援兵天降,而且如此凶狠精准,顿时士气大振!“援兵来了!兄弟们顶住!杀出去!”护卫头领精神一振,带着残余的护卫趁机发起反扑!
山贼彻底乱了套!腹背受敌,头目被杀,原本的围攻瞬间变成了被夹击的屠杀!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贼寇们再也顾不上抢东西,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互相践踏!
“追!别让他们跑了!”卫家那个胖管事卫平,此刻也缓过神来,脸上惊魂未定,却扯着嗓子喊起来,声音都变了调。
王康却厉声喝道:“穷寇莫追!结阵!打扫战场!小心装死的!”
少年们听到命令,立刻收住追击的脚步,迅速按照什伍靠拢,刀牌手在外警戒,长矛手居中,警惕地扫视着满地狼藉的战场。卫家的护卫也气喘吁吁地停下,看着这群突然出现、凶悍异常又令行禁止的少年,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后怕。
战斗结束得很快。留下的是满地哀嚎的山贼伤兵和尸体,还有丢了一地的破烂兵器。卫家的护卫也伤亡了十几个,损失不小。
卫平在几个护卫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王康面前。他惊魂未定,胖脸上汗水和泥灰混在一起,锦缎袍子也刮破了好几处,但看向王康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后怕。
“多…多谢…多谢诸位壮士救命之恩!”卫平声音还有点哆嗦,对着王康连连拱手,“若非诸位及时出手,我卫家这支商队,今日怕是要全军覆没了!在下卫平,陈留卫氏族人,敢问壮士高姓大名?”
“王家村,王康。”王康抱了抱拳,言简意赅。
“原来是王壮士!”卫平连忙道,“大恩不言谢!日后卫家必有厚报!”他顿了顿,看着王康身后那群虽然疲惫却眼神锐利、身上新褂子沾满血污泥土的少年,又看了看他们手中简陋但染血的兵器,眼珠转了转,“王壮士和兄弟们…是乡勇?”
“嗯,护着几个村子,混口饭吃。”王康没多说。
卫平心思活络,立刻有了主意。他指着战场:“王壮士,这些山贼的破烂玩意儿,想必您也看不上。不过,”他示意护卫,“去,把那些穿皮甲的山贼尸体上的皮甲都扒下来!还有他们丢下的那几匹没跑掉的驽马,都牵过来!”
很快,十几件沾着血污、有些破损但还算完整的皮甲堆在了王康面前。还有七八匹看着就蔫头耷脑、瘦骨嶙峋的劣马被牵了过来,一看就是拉货的驽马。
“王壮士,”卫平指着这些东西,“这些皮甲,虽然不是什么好货色,胜在结实,修修补补还能用。这几匹驽马,拉车不行了,但驮点东西、跑跑短途还能凑合。都送给壮士和兄弟们,算是一点心意!千万别推辞!”
他又指了指自己商队后面两辆盖着厚油布的大车:“还有这个!车上装的是上好的生牛皮,原本是要送去郡城皮货行的。也送给壮士两车!这些牛皮,硝制好了,做皮甲、做盾牌蒙皮,都是顶好的材料!比那些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强多了!”
两车牛皮!这礼可不轻!王康看着那堆皮甲和蔫马,又看了看那两大车牛皮,心里明白,卫平这是想结个善缘,也看上了他们这股子能打的力量。他没推辞,抱拳道:“卫管事厚赠,王康代兄弟们谢过了!”
卫平见王康收下,脸上笑开了花:“应该的!应该的!王壮士以后若有什么难处,或是路过陈留城,尽管来卫家找我卫平!能帮上忙的,绝不含糊!”他又说了几句感激的话,便指挥着幸存的护卫,草草掩埋了同伴的尸体,收敛了重要的货物,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赶着剩下的车马,匆匆离开了这片血腥之地。
王康这边也开始打扫战场。少年们兴高采烈地收拾着战利品。王固摸着那件从山贼头子身上扒下来、相对完好的皮甲,咧着嘴笑:“嘿!这玩意儿厚实!比布褂子强多了!”其他小子也围着那堆皮甲和蔫马,议论纷纷,虽然马不咋样,但有马总比没有强。至于那两大车散发着皮革气味的生牛皮,更是让少年们眼睛放光——这可是能做真正护具的好东西!
“把皮甲和牛皮都捆好!驽马牵上!死山贼身上的铜钱碎银子都搜刮干净!破烂兵器捡些还能用的带走!动作快点!”王康下令。
很快,队伍再次启程。虽然拉练被打断,但收获巨大。队伍后面多了几匹驽马驮着捆好的皮甲和搜刮的零碎,还有两大车沉甸甸的生牛皮。少年们虽然疲惫,但精神头更足了,走路都带着风。有了这些皮子,他们离真正的“兵”,又近了一步。王康走在最前头,看着蜿蜒的山路,心里盘算着回去怎么硝制这些牛皮,怎么分配那些皮甲。卫家这条线,算是意外之喜,算是结个善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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