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季夏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1秒也可能是1分钟，屋内的声音她已经听不见了。
愤怒、屈辱、背叛……无数种情绪，如同火山一般，在她的胸中积蓄，然后，轰然爆发。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一下，推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
“砰！”
门撞在墙上，发出了一声巨响。办公室里，正在密谋的中间人和他的助理，被这突如其来的闯入吓了一大跳，惊恐地回过头来。
当看到门口站着的，是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的季夏时，那个中间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他愣了足足有两秒钟，才反应过来，脸上立刻堆起了虚伪的笑容，语气慌张地问道：“季……季夏啊，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敲门啊？刚才……刚才的话，你听到什么没有？”
季夏死死地盯着他，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仿佛失声了一般。她感觉自己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再也不想看到这张丑陋的嘴脸，再也不想和这个肮脏的世界，有任何瓜葛。
她松开手，那只装了她最后几张心血的画夹，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没有去捡，而是转过身，逃了出去。
她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漫无目的地，在冬日的街头走着。周围的车水马龙，行人的欢声笑语，都仿佛与她隔绝在了两个世界。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直到一阵刺骨的寒风吹来，让她浑身一颤，才稍微缓过神来。
绝望之中，一个念头，突然闯进了她的脑海——杂志社。
那个给她带来这桩生意的源头。她不知道自己去找他们有什么用，或许只是想找个人倾诉，或许，是想为自己，讨回最后一点公道。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xx风物》杂志社的方向跑去。
当她再次推开那扇熟悉的门，看到前台那个正在悠闲喝茶的门卫大爷时，她那一直紧绷着的、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哇——”地一声，她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哎……哎？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门卫大爷彻底懵了，手里的茶杯都差点没拿稳。他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姑娘，手足无措，赶紧拿起内线电话，就往编辑部摇：“喂？小刘吗？快下来！有个姑娘在前台哭得不行了！快来啊！”
刘编辑匆匆忙忙地从楼上跑了下来。他并不认识季夏，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姑娘哭得伤心，有些疑惑。他仔细地想了想，才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了一点模糊的印象。
好像……是几个月前，那个油滑的中间人喝酒喝多了，懒得自己跑一趟，就打电话让他手下的一个小姑娘，直接把画稿送了过来。当时自己下楼去取，好像见到的，就是眼前这个女孩。
“你……是季夏同学吧？”刘编辑试探性地问道，“我好像有点印象。你别急，先起来，出什么事了慢慢说。”
他将季夏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在刘编辑和门卫大爷的轮番安慰下，季夏的情绪，总算是稍微稳定了一些。她用一种颠三倒四、断断续续的语言，将自己刚才的遭遇，艰难地叙述了一遍。
刘编辑越听，脸色越是难看。当他听到那个中间人，竟然想找“枪手”冒领瑞龙科技天价稿费的时候，他气得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这个行业败类！”
他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稿费纠纷了。这关系到他们杂志社的信誉，更关系到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的未来。他立刻将此事，上报给了主编。
主编听完，同样是勃然大怒。他二话不说，直接从抽屉里，拿出了张瑞那天留下的名片，拨通了上面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张瑞，听完主编有些愤怒的陈述，也是一阵无语。他没想到，自己一次简单的合作，竟然还牵扯出了这样一档子糟心事。
“主编，您别生气。”张瑞在电话里说道，“那个中间人的事，我们后续再处理。我想请问，那位原创画师，现在就在您那边吗？”
“对，就在我旁边。”
“那太好了。您能问问她，身上有没有带自己的作品吗？”
主编将话筒递给了还有些抽泣的季夏。季夏点了点头，用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小声地回答：“有……我……我的漫画稿，在……在画夹里，我把它丢在那个人的工作室了……还有我创……创作的在家里。”
“没关系。”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年轻、沉稳，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的声音，“丢了的，我们不要了。带着你其他的画稿，我想邀请你，季夏小姐，来我们江城的瑞龙科技看一看。”
“你可以把这次行程，当成一次简单的参观和技术指导。同时，我们也可以当面，签署一份正式的合作合同。当然，”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对我们公司感兴趣，我们也可以聊一聊，正式入职的可能性。”
季夏呆呆地，握着那冰冷的话筒。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一个黑暗的、不见天日的深渊里，不停地下坠，却在即将摔得粉身碎骨的前一刻，被一只从天而降的、温暖的大手，给稳稳地托住了。
电话那头，张瑞在得到季夏肯定的答复后，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他立刻接通了公司人事主管秦雅的内线：“秦姐，帮我立刻起草一份原画设计师的聘用合同，待遇……就按正式画师的标准来。另外，从财务预支2000块钱，作为新员工的路费，马上汇款给《风物》杂志社的对公账户，让他们帮忙把现金垫给一个叫季夏的姑娘。”
张瑞的指令，被高效地执行着。
不到一个小时，一份打印出来的传真合同，就从杂志社那台老旧的传真机里，缓缓地吐了出来。刘编辑看着上面盖着“瑞龙网络科技有限公司”鲜红印章的正式合同，以及那优厚得令人咋舌的薪资待遇，再次对这家公司的魄力，感到了震惊。
“走，季夏同学，”他看了一眼时间，“我们赶在银行下班前，我陪你去把路费取出来。”
当季夏从银行里走出来，手里拿着那份还散发着油墨香的传真合同，以及一个装着二十张百元大钞的厚厚信封时，她感觉自己仿佛还活在梦里。
回到家里，母亲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先是一惊，以为她在外面受了天大的委屈，脸上立刻写满了担心。
“夏夏，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妈……”季夏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后的沙哑，“有家公司……要聘请我。”
她将手里的合同和那个装着路费的信封，放在了桌上。
她的母亲，将信将疑地拿起了那份合同。当她看到“瑞龙科技”这个名字，看到上面清晰的薪资条款，又掂了掂那信封的厚度时，她脸上的怀疑，渐渐被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所取代。
“这……提前预支路费，还这么多……看起来，倒还挺靠谱的。”她喃喃自语。
季夏趁机，将那个中间人想要截胡稿费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
“这个天杀的王八蛋！”母亲听完，瞬间火冒三丈，这次，她的怒火，是百分之百地，对准了那个欺负了自己女儿的“外人”，“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敢骗到我们家头上来！看我明天不去撕了他的嘴！”
看着母亲那副“护犊子”的模样，季夏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眼眶又一次红了。
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季夏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一次，她的心情，已经和几个小时前，截然不同。她没有再看那幅让她感到嘲弄的画稿，而是从床底下，小心翼翼地，拖出了几个大箱子。
她将自己这些年来，所有的画稿，一张张地，全部收集整理起来。有她从小到大的素描练习，有她为各个杂志画过的那些廉价插图，当然，还有那部被无数次退稿，画了一半就再也画不下去的《大唐闲情录》的完整手稿。
最后，她又从书架上，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笔记本。那上面，是她多年来，在查阅了无数资料后，自己总结的，关于华夏历朝历代服饰、妆容、建筑风格的笔记。
这，是她全部的宝藏，也是她曾经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的，全部证明。
她将所有东西，都小心翼翼地收拾进行李箱。
做完这一切，她才回到床上，沉沉地睡下。这一觉，是她几个月以来，睡得最安稳，也最香甜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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