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天地行动结束后的第三天，一架军用直升机再次降落在云台观的停机坪上。
这一次，下来的不是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而是风尘仆仆的林子衿，和他身后一个背着巨大登山包、身高将近一米八、浑身充满了青春荷尔蒙气息的刺头少年。
少年就是林子衿的儿子，林浩。他刚满十五岁，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眼神桀骜不驯，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和一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冲劲。
“小师叔。”
林子衿走到正在后山大石头上晒太阳的玄子叶面前，这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的铁血兵王，此刻脸上竟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讨好般的局促和尴尬。
他从警卫员手里提过一个巨大的保温箱，打开，一股混合着麻辣和十三香的霸道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您要的……麻辣小龙虾，十三香的。我让我们军区炊事班长用高压锅加急做的，保证入味。”
玄子叶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从石头上翻身坐起，也顾不上什么高人风范，直接下手捏起一个，剥开，塞进嘴里。
“嗯！够味！”他吃得满嘴是油，含糊不清地赞叹道，“还是师兄你办事靠谱。说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又有什么麻烦事了？”
林子衿被他这直接的话噎了一下，那张刚毅的脸，竟微微有些发红。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正用好奇和审视的目光打量着玄子叶的儿子，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
他猛地一挺胸，对着玄子叶，敬了一个比上次在潜艇里还要标准的军礼。
“小师叔！我……我有个不情之请！”
“我想让犬子林浩，拜入您的门下，学习玄门正法！”
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话，让旁边的林浩都愣住了。他本以为老爹是带他来见见世面，没想到是直接要把他“卖”了。
...
玄子叶啃着小龙虾的动作停住了。
他抬起头，用那双沾着油渍的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那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壮实的林浩。
“师兄，你没搞错吧？我？收徒？”他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还收徒弟？再说了，我才二十一，他都十五了，我教他什么？教他怎么在道观里用手机蹭网吗？”
“小师叔，您就别谦虚了！”林子衿一脸的诚恳，“我都知道了！长白山的事，还有之前张总家的事……您的本事，我林子衿这辈子没服过谁，就服您！”
“这小子，从小就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天天在家里看那些修仙小说，幻想自己能御剑飞行。与其让他瞎琢磨，不如跟着您，学点真本事，将来也能像他爷爷，像我们一样，为国为力！”
林浩此刻也反应了过来，他看着眼前这个吃小龙虾吃得满嘴是油、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小师爷，又想起了父亲在电话里描述那些神仙手段时那副心悦诚服的模样，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他上前一步，学着电视里古人的样子，抱拳躬身，声音洪亮：
“小师爷在上！请受弟子林浩一拜！弟子愿追随师爷，学习无上道法，将来斩妖除魔，护卫家国！”
他这中二气息满满的台词，让玄子叶差点把嘴里的小龙虾喷出来。
“停停停！”玄子叶连忙摆手，他看着眼前这一大一小两个打了鸡血似的父子，一个头两个大，“拜师？斩妖除魔？你们以为这是拍电视剧呢？修行是很枯燥，很无聊，很费钱的！你这细皮嫩肉的，能吃得了那份苦？”
“我能！”林浩梗着脖子，一脸的坚定，“只要能学到真本事，什么苦我都能吃！”
玄子叶看着他那双清澈而又炽热的眼睛，想起了多年前，自己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师傅，发誓要学好道法，为他续命。
唉，罢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这事是躲不过去了。师傅的遗愿是重振道门，收徒传法，本就是他这个观主分内的事。
“想拜我为师，也不是不行。”玄子叶把手上的油擦干净，脸上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高深莫测的表情，“但我们玄门收徒，不看家世，不看背景，只看一样东西。”
“什么？”林浩急切地问。
“心性。”
玄子叶伸出三根手指。
“三个考验。通过了，你就是我玄子叶的开山大弟子。通不过，这箱小龙虾我就当白吃了，你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好！请师爷出题！”林浩眼中爆发出炙热的光芒。
“第一，耐心。”玄子叶淡淡地说道，“从明天起，连续七天，每日卯时起床，去大殿前的蒲团上打坐，背诵《清静经》一百遍。错一个字，漏一句话，都算失败。”
《清静经》全文不过四百字，背一百遍，就是四万字。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来说，这不仅是记忆力的考验，更是对耐性的极致折磨。
“第二，仁心。”玄子叶继续说道，“山下王家村，村口第三户，住着一个姓李的孤寡老人。你去她家，帮她把漏雨的屋顶修好，把院子里的水缸挑满，再劈好够用一个月的柴。记住，不许动用你家的任何关系，不许花一分钱，只能靠你自己的力气和脑子去完成。”
“第三，胆识。”玄子叶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第七天晚上，子时，你一个人，去后山那片乱葬岗。我会在那里最大的一棵槐树下，放一枚铜钱。你去，把它给我取回来。”
“这三个考验，你能做到吗？”
林浩听完，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猛地一挺胸膛，声音洪亮如钟：“弟子，遵命！”
考验，就此开始。
第一天，背诵《清静经》。
林浩一大早就盘膝坐在了主殿前的广场上。起初，他还觉得新鲜，背得有模有样。可背到第十遍的时候，他就开始烦躁了。那些晦涩的经文在他脑子里绕来绕去，让他昏昏欲睡。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他一边背，一边在心里哀嚎，“这是什么鬼东西？还不如让我去跑个十公里武装越野！师爷到底什么时候才教我画符念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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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午，他已经背得口干舌燥，头昏脑涨，有好几次都差点背串了行。周浩那帮师兄，还假模假样地搬着小板凳，围在他旁边，美其名曰护法，实际上就是来看热闹的。
“哎，你看这小子，脸都憋紫了。”
“一百遍啊，观主也太狠了。想当初我上学时，被罚抄课文十遍都想死。”
林浩听着这些风凉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好几次都想站起来不干了，但一想到玄子叶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和自己夸下的海口，他又硬生生地把这股邪火压了下去。
他闭上眼，不再去管周围的议论，也不再去想什么道法神通，只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一句句的经文上。
不知不觉间，他那颗烦躁的心，竟然真的慢慢地，静了下来。
到了第三天，他已经能将整篇经文倒背如流，心无旁骛。当他完成第一百遍背诵时，睁开眼，只觉得神清气爽，之前所有的烦躁和疲惫，一扫而空。
第二个考验，仁心。
林浩换上一身粗布衣服，独自一人下了山。
他找到了王家村的李奶奶家。那是一间破败的土坯房，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墙壁上还有几道裂缝，院子里堆满了杂物。
李奶奶已经快八十岁了，无儿无女，腿脚也不方便，看到林浩这个陌生的小伙子，一脸的警惕。
林浩想起了父亲教他的，对待老百姓要真诚。他没有提什么考验，只是说自己是云台观新来的小道士，下山来积德行善的。
他先是花了一个下午，把院子里里外外的杂物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他去村里，跟几家正在盖房子的村民好说歹说，要来了一些废弃的木料和瓦片。他没修过房子，就笨手笨脚地爬上屋顶，一点一点地把漏雨的地方补好，手上划出了好几个口子，也一声不吭。
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担着两只木桶，去村口的井里，一趟一趟地挑水，直到把院子里那口大水缸装满。那瘦弱的肩膀，被扁担压得又红又肿。
他又去后山，用一把生了锈的斧头，砍倒了一棵枯树，然后用了一整天的时间，把树干劈成一小段一小段，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了老人的厨房门口。
李奶奶从最初的警惕，到后来的感动，再到最后，她拉着林浩那双满是老茧和伤口的手，浑浊的眼睛里流下了眼泪，不停地往他兜里塞着煮熟的鸡蛋。
林浩看着这个和自己奶奶年纪相仿的老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帮助别人带来的那份，比学会任何法术都更纯粹的快乐。
第七天晚上，子时。
后山，乱葬岗。
阴风怒号，鬼影幢幢。这里虽然没有什么厉鬼，但常年无人打理，荒草丛生，到处都是残破的墓碑，气氛阴森到了极点。
林浩一个人，打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这片不祥之地。
说不害怕，是假的。
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像女人的哭泣。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叫声，听起来像婴儿的啼哭。每一块墓碑的影子，都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握着手电筒的手，全是冷汗。
他想到了退缩，想到了放弃。
但他又想起了玄一爷爷的牺牲，想起了父亲的期望，想起了玄子叶师爷那双平静的眼睛。
“我林浩，不能当个懦夫！”
他怒吼一声，像是给自己壮胆，然后大步流星地朝着那棵最大的、在夜色中如同鬼爪般狰狞的老槐树走去。
就在他走到树下的瞬间，一股比刚才浓烈十倍的阴风，夹杂着一股血腥味，猛地从他背后袭来！
一个穿着清朝官服、脸色青紫、舌头伸出老长的“吊死鬼”虚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双冰冷的鬼爪，恶狠狠地朝着他的脖子抓来！
这，是玄子叶用一道小小的幻术符，制造出的最后一道考验。
林浩感受到了那股致命的寒意，他浑身的血液几乎在瞬间凝固！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尖叫。
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他脑子里，反而一片空明，那背诵了七天的《清静经》，如同烙印一般，自动地浮现在心头。
“能屏众缘，永除染着。内外清静，则神自清……”
他下意识地，将经文念了出来。
随着他的念诵，一股微弱的、纯净的浩然正气，从他体内生出。
那只即将触碰到他脖子的鬼爪，在接触到这股正气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滋啦一声，冒起一阵青烟，瞬间消散！
那狰狞的吊死鬼幻象，也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化为泡影。
林浩只觉得浑身一松，那股刺骨的寒意消失不见。
他喘着粗气，回过头，背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通过了。
他弯下腰，在老槐树下，摸到了那枚冰冷的铜钱。
当他攥着那枚铜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回道观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玄子叶就坐在那块熟悉的大石头上，仿佛一夜未睡，一直在等他。
林浩走到他面前，摊开手掌，将那枚沾着泥土和冷汗的铜钱，递了过去。
他没有说话，但那双因为疲惫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如同星辰般明亮的光芒。
玄子叶看着他，看着这个在短短七天内，脱胎换骨般的少年，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欣慰的、属于长辈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缓缓开口。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云台观的，开山大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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