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场夜雨将庭院洗刷得清亮如新,空气里弥漫着泥土与草木的混合清香,沁人心脾。阳光透过繁茂的枝叶,洒下细碎的光斑,鸟鸣声清脆悦耳,陈府在一片宁静祥和中苏醒。
用过早膳,陈铭并未立刻前往书房处理公务,而是信步走到了府中临水而建的小花厅。此处三面开窗,视野极佳,既可观赏池中游鱼,又能将大半庭院景致收入眼底,是女眷们平日做些针线、闲话家常的喜爱之处。今日,柳如烟正坐在靠窗的绣墩上,面前的小几摊开着几本厚厚的账册,她手中拨弄着一个精巧的紫檀木算盘,算珠碰撞发出清脆连贯的噼啪声,节奏平稳,显见主人心绪宁和。苏晚晴则抱着刚喂饱奶、精神头十足的小雪晴,坐在一旁的软榻上,拿着一个色彩鲜艳的布艺摇铃,轻轻摇晃,逗得小家伙挥舞着小手,咿咿呀呀地想要去抓。秦若兰方才过来诊过脉,说苏晚晴恢复得极好,已回药房去整理新收的药材了。
陈安正趴在花厅角落的毯子上,摆弄着一套鲁班锁,小眉头紧锁,全神贯注地试图将最后一块木条归位。他手边还放着父亲给的那枚玉佩,阳光偶尔照在上面,流泻出温润的光泽。
陈铭走进花厅,带来一身淡淡的墨香与朝露的气息。他脸上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先走到苏晚晴身边,俯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小雪晴似乎认得父亲,咧开没牙的小嘴,发出“咯咯”的笑声,小手抓住了父亲的手指。
“今日气色不错,”陈铭对苏晚晴柔声道,目光中满是怜爱,“看来若兰的调理方子甚是对症。”
苏晚晴温婉一笑,眼波流转间尽是满足:“劳夫君挂心,妾身觉得身子轻快多了。你看雪晴,也比前几日更爱笑了。”
陈铭点点头,又走到柳如烟身边,目光落在她手下的账册上,看似随意地问道:“如烟在看什么账目?可是近来京中铺子的收益?”
柳如烟闻声抬头,见是陈铭,放下手中的算盘,嫣然一笑,眼角的泪痣随之微动,平添几分妩媚:“回夫君,是江南那边刚送来的上半年总账。妾身正核对几处丝绸和茶叶的款项。”她说着,拈起手边一块新制的玫瑰酥,递向陈铭,“尝尝?今早小厨房新做的,用的是去年窖藏的玫瑰花酱,甜而不腻。”
陈铭从善如流地接过,咬了一小口,赞道:“果然酥香可口。”他慢慢咀嚼着,状似无意地将话题引向江南,“江南物阜民丰,商贸繁盛,尤其是漕运一道,更是维系南北的命脉。我记得你柳家祖上便是靠漕运起的家,对此中门道应是极为熟稔的。”
柳如烟不疑有他,只当是夫君闲谈,便顺着话头说道:“夫君说的是。漕运看似只是运货行船,内里的规矩和牵扯却复杂得很。各地有各地的漕帮、商会,划分航线、约定运价、处理纠纷,都有一套不成文的规矩。官府虽明面上管辖,但许多具体事务,还需这些行会自行协调。”她顿了顿,想起什么,补充道,“尤其是像临波府潋滟泽那样水网交错、码头林立的地方,更是各方势力交织,盘根错节。有时为了一条好走的航线,或者一个便利的泊位,几个商会之间明争暗斗,也是常有的事。”
陈铭听得认真,手指轻轻摩挲着茶杯边缘,若有所思地问道:“哦?若是争斗起来,通常如何解决?是由地方官府裁定,还是他们自有章程?”
“多半是先由商会内部调解。”柳如烟端起自己的茶杯,轻呷一口,继续道,“若调解不成,闹得大了,影响了漕运畅通,官府才会介入。不过,官府介入也讲究方式,若是牵扯太深,或者背后有……嗯,有些背景的,”她说到这里,语气微顿,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京城方向,略过了敏感词,“官府往往也会投鼠忌器,只能和稀泥,最后多半是不了了之。吃亏的,往往是那些没什么根基的小商贩。”
她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似是想起些不愉快的旧事,“家父早年便经历过类似的事情,深知其中不易。所以后来我们柳家虽也涉足漕运,但多是与人合作,或只做中间担保,尽量不直接卷入这些纷争。”
陈铭目光微凝,柳如烟的话,恰好印证了影七密信中所提及的“漕运纠纷”以及官府态度暧昧的情况。他不动声色,继续引导:“如此说来,这漕运之事,关键还在于平衡各方势力,维持一个微妙的稳定。若是这平衡被打破……”
“那便是大麻烦的开端了。”柳如烟接口道,神色也认真了几分,“轻则货物积压、运价飞涨,影响民生;重则可能引发械斗、骚乱,甚至波及地方安宁。所以但凡有远见的商会首领和地方官,都会极力维持表面的平和。”她说完,有些好奇地看向陈铭,“夫君今日怎的突然对江南漕运如此感兴趣?可是朝中有所议论?”
陈铭微微一笑,用轻松的口吻掩饰过去:“不过是偶然想起,随口一问。毕竟江南赋税重地,漕运畅通关乎国计民生,多了解些总无坏处。”他拿起账册,翻看了几页,指着上面一处数字道,“这匹江南云锦的进项似乎比往年同期高出一成,可是找到了新的货源?”
柳如烟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转移,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起这批云锦的来龙去脉。花厅内,糕饼的甜香、算珠的轻响、婴儿的咿呀声再次交织成温馨的日常画卷。
然而,一直趴在角落摆弄鲁班锁的陈安,却悄悄竖起了耳朵。他虽然听不懂“漕运”、“商会”、“平衡”这些复杂的词语,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问话时,那一闪而过的、不同于平常闲聊的专注语气,以及柳娘亲提到“背景”、“大麻烦”时,父亲眼神中瞬间掠过的凝重。他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望向父亲。只见陈铭虽然面带微笑听着柳娘亲说话,手指却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思考难题时惯有的小动作。
陈安的小眉头又皱了起来。他记得昨天爹爹也是这样,说着没事,却偷偷皱眉头。今天虽然一直在笑,但他觉得,爹爹好像又在想那些让他“费神”的事情了。他看了看手边的玉佩,又看了看父亲,心里默默决定,要更仔细地帮爹爹看着“眉头”。
陈铭与柳如烟又闲聊了几句家常,便起身道:“你们且歇着,我去书房看看公文。”他走到苏晚晴身边,又逗了逗女儿,这才转身离去。经过陈安身边时,他停下脚步,摸了摸儿子的头,温声道:“安儿玩得可好?莫要累着眼睛。”
“嗯!”陈安用力点头,趁机举起玉佩晃了晃,大眼睛望着父亲,似乎在无声地提醒。
陈铭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儿子的用意,心中暖流涌动,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低声道:“爹爹知道了,谢谢安儿。”
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陈安这才重新低下头,继续和那难解的鲁班锁较劲,只是小脸上多了一份与他年龄不符的沉思。
而柳如烟在陈铭离开后,重新拿起账册,目光却并未立刻落在数字上。她回想着方才夫君关于漕运的询问,虽然后面话题被岔开,但以她对陈铭的了解,那绝非随口一问。夫君行事向来沉稳,不会无的放矢。她沉吟片刻,招手唤来自己的贴身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大意是让京中铺子里负责与江南采买联系的管事,近日多留意一下江南那边,特别是临波府一带漕运方面的消息,若有异常,速来报她。她虽不知夫君意欲何为,但若能提前掌握些信息,或许将来能帮上忙也未可知。
花厅内,阳光正好,糕饼香甜,小雪晴在母亲怀里渐渐有了睡意,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看似平静的日常之下,因陈铭几句看似不经意的问话,细微的涟漪已悄然扩散开去。一场围绕江南漕运、龙脉与朝堂势力的暗涌,正缓缓将陈府卷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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