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陈启在病床上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对手是缠绕不去的疼痛，以及那个隐藏在城市角落、如同毒刺般扎在他感知边缘的冰冷存在。
他放弃了所有主动使用能力的尝试，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左眼痛觉的“解读”上。这成了一种近乎自虐的修行。他必须时刻保持着一种高度敏感的、对自身痛苦的觉知，区分那作为背景噪音的闷痛与偶尔闪现的、带有方向信息的尖锐刺痛。
高岚注意到他异常沉默，大部分时间都闭着右眼，眉头微蹙，仿佛在倾听着某种遥远的声音。医生查房时，陈启也总是简短地回答，心思似乎并不在自身的恢复上。
“疼痛感有没有加剧？”医生一边记录一边例行询问。
“老样子。”陈启回答，语气平静。他没有说谎，那闷痛确实“老样子”地持续着，如同附骨之疽。但他隐瞒了那正在被他逐渐“破译”的、隐藏在恒定痛苦下的“摩斯密码”。
进展缓慢而艰难。痛觉的“指向”模糊不清，受到他自身体位、情绪甚至环境噪音的干扰。有时一阵刺痛袭来，他“认为”是来自老城区的方向，但随后可能只是护士推着治疗车从走廊经过。
挫败感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淹没。但他咬牙坚持着。他知道，这是他在失去主动窥视能力后，唯一可能抓住的、与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对手保持连接的脆弱丝线。
第二天下午，李静那边传来了新的消息。她通过交叉比对全市的交通监控（尤其是老城区工作室周边）、公共消费记录以及通讯基站数据，试图寻找符合陈启侧写（中年男性，可能具备陶瓷相关技能，行为低调）的可疑人员。
“筛选出十几个初步符合条件的目标，”李静的声音在内部通讯里带着一丝疲惫，“正在逐一进行背景深度核查。但目前还没有发现与吴镜玄这个名字，或者与工作室有直接关联的确凿证据。”
如同大海捞针。对手显然极其擅长隐藏自己。
也就在这天傍晚，陈启的“痛觉雷达”似乎迎来了一次小小的突破。
当时夕阳西沉，病房里光线昏暗。陈启正沉浸在又一次失败的方向感尝试中，左眼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清晰的刺痛，位置在眼球的左上侧，伴随着一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的诡异感觉。
几乎是同时，他放在床头柜上的内部通讯器（高岚暂时交给他，用于接收非紧急信息）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显示收到一条来自王刚的加密状态更新：「报告：目标建筑东侧小巷，发现一身份不明的穿深色夹克男性短暂停留，约三分钟，行为无明显异常，已离开。无法追踪。」
东侧！
陈启猛地睁开右眼，看向窗外。在他的脑海方位感知中，“东侧”恰好对应着他刚才左眼刺痛的方向！而且，那种被“拨动”的感觉，与之前被动感知到异常死线残留时的冰冷触感，隐隐相似！
不是巧合！
他的痛觉，不仅能模糊指向，甚至能对某些强烈的、与凶手相关的“能量”残留或主动窥探，产生被动的“报警”！
这个发现让他心跳加速。虽然依旧模糊，虽然无法提供精确的影像，但这无疑证明了他的方向是对的！这条以痛苦铺就的道路，并非完全黑暗！
他立刻将自己的感觉通过通讯器反馈给了李静和高岚，重点强调了“东侧”方位以及那种独特的“被拨动”感。
「收到。已记录。会重点分析东侧区域监控及人员流动。」李静迅速回复。
高岚看着陈启，眼神复杂。他看到了陈启苍白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近乎病态的兴奋。“你的‘感觉’又来了？”
“嗯。”陈启重重地点了点头，没有多做解释。他知道高岚未必完全相信，但只要信息能被重视，就足够了。
随后的夜晚，陈启更加专注地守着他的“雷达”。左眼的闷痛似乎也因为他找到了某种“意义”而变得稍微可以忍受了一些。他像一名潜伏在黑暗中的哨兵，依靠着最原始、最痛苦的感官，警戒着远方可能出现的威胁。
王刚那边的监视依旧在继续，工作室如同一个沉默的堡垒，再未有任何明显动静。那个穿深色夹克的男子也如同人间蒸发，没有留下更多线索。
但陈启能感觉到，那种冰冷的、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隐蔽，更加耐心。对方似乎也在观察，在评估，在等待着什么。
一场无声的博弈，在病房与破旧工作室之间，隔着冰冷的城市夜空，悄然进行。
陈启不知道对方在等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必须等下去，必须在这痛苦的煎熬中，磨砺出更敏锐的感知，直到那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直到能够锁定那致命毒蛇的七寸。
他轻轻按压着左眼周围的纱布，感受着其下血管的搏动和神经的哀鸣。
快了。
他有一种预感，这场沉默的对峙，不会持续太久了。
当对方再次行动时，他必须“听”到那来自痛苦深处的、最微弱的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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