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驴子引擎发出的嘶鸣已然带上了破音，如同垂死野兽的喘息。车头大灯在经历了最后的炫目爆发后，此刻只剩下昏黄、不断闪烁的光晕，勉强在吞噬一切的黑暗里撕开一小片模糊的视界。污浊的积水被车轮搅动，哗啦作响，在这死寂的管道中显得格外刺耳。
陶乐伏在车把上，左肩那诡异的“空缺”剧痛一阵阵袭来，伴随着灵魂被灼伤般的颤栗，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右臂因为过度催发剑气而微微颤抖，体内的真元几近干涸，只剩下丹田处一丝微弱的热气在艰难地维持着循环。他能感觉到，电驴子内置的能量核心也快要见底了，车身传来的震动变得松散而不稳定。
身后，那些扭曲的嬉笑声和哭泣声并未远离，反而因为猎物的衰弱而变得更加清晰、更加猖狂。惨绿色的眼睛如同跗骨之蛆，在后方和两侧的管道阴影中若隐若现，它们似乎并不急于立刻扑上来撕碎他，而是在享受这种追逐猎物、看着希望一点点磨灭的快感。
绝望，本身就是这些暗翼妖灵最好的食粮。
“呼……呼……”陶乐的呼吸粗重而滚烫，汗水混着管道顶部落下的冷凝水，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车把上。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那导航光标依旧固执地指向管道深处，仿佛在嘲弄他的狼狈。
不能停！停下就会被那些东西吞噬，连灵魂都会被撕碎，成为它们成长的养料！
他咬着牙，将最后一丝能动用的真元压榨出来，注入几乎要罢工的电驴子。车灯猛地亮了一瞬，随即又迅速暗淡下去，但总算维持住了最基本的前进动力。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意识开始模糊的时候，前方管道的地势似乎开始向下倾斜，水流变得湍急了些，空气中也传来了一丝……不同于腐败气味的、更加阴冷干燥的、带着尘土和骨骸味道的气息。
而且，身后那些穷追不舍的嬉笑声，似乎……减弱了？
陶乐强打精神，凝神感知。没错，那些暗翼妖灵仿佛遇到了某种无形的界限，在后方某个位置停了下来，只是不甘地发出阵阵尖啸，惨绿的眼睛在黑暗中明灭不定，却不再向前逼近。
它们……在畏惧前方？
这个发现让陶乐精神微微一振，但随即心又沉了下去。能让这些以负面情绪为食的妖灵都感到畏惧的地方，只会更加凶险！
然而，他已无路可退。
电驴子载着他，顺着倾斜的管道向下滑行，速度越来越快。昏黄的车灯在急速晃动中，勉强照亮了前方的景象——管道在这里似乎到了尽头，连接着一个更加广阔、更加黑暗的空间。
“哗啦——！”
电驴子冲出了管道口，落入一片相对干燥的地面，惯性让他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轮胎摩擦着粗糙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最终晃晃悠悠地停了下来。车灯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只剩下仪表盘上几颗微弱的指示灯，证明它还未完全“死亡”。
陶乐趴在车把上，剧烈地喘息着，浑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他勉强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或者说，是古代城市的下水道系统与天然洞穴结合形成的巨大空洞。穹顶很高，隐没在深邃的黑暗里，看不到顶。空气阴冷而干燥，带着浓浓的尘土和岁月沉淀的味道，还有一种……淡淡的硫磺味混杂其中。
借着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和溶洞墙壁上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苔藓，他能隐约看到四周散落着一些巨大的、年代久远的石砖建筑废墟，以及……更多的白骨。
人类的，动物的，还有一些形态怪异、无法辨认种族的骨骸，堆积在角落，铺满了部分地面，仿佛这里是一个被遗忘的乱葬岗。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连之前管道里的水流声都听不到了。只有他自己的喘息和心跳声，在这空旷死寂的空间里被放大，显得格外清晰。
胸口的契约传来的冰冷波动依旧清晰，导航光标指向溶洞的深处。那里，黑暗更加浓郁，仿佛有什么东西盘踞着。
陶乐挣扎着从电驴子上下来，脚步有些虚浮。他靠在一块冰冷的、半埋入土中的巨石上，撕开左肩破损的衣物。那里，皮肉消失的地方边缘光滑，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没有任何血液流出，但疼痛却无比真实，并且还在缓慢地、如同腐蚀般向周围蔓延。
“该死……”他低声咒骂，尝试运转真元去驱散那股残留的“净化”之力，但微弱的真元如同泥牛入海，反而引来了更剧烈的刺痛。
伤势比想象的更麻烦。不仅仅是肉体，灵魂层面的创伤更需要时间和特定的方法修复，而现在，他显然不具备任何条件。
他从电驴子隐藏的储物格里摸出几颗补充元气、疗伤用的低级丹药，看也不看就塞进嘴里，如同嚼糖豆般咽下。药力化开，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流，勉强压制住了伤势的恶化，但距离恢复战斗力还差得远。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到安全的地方疗伤。但“叹息荒原”的导航依旧指向溶洞深处……
就在他权衡利弊，思考是否要冒险深入时——
“喀啦……”
一声轻微的、像是骨头被踩碎的声音，从他侧后方不远处的骨骸堆里传来。
陶乐身体瞬间绷紧，猛地转头望去，右手下意识地并指，指尖却只凝聚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罡气。
黑暗中，一对浑浊的、闪烁着饥饿与贪婪红光的眼睛，在骨堆后亮起。紧接着，是第二对，第三对……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一个个佝偻、瘦骨嶙峋的身影，从骨骸堆后、从废墟的阴影里缓缓爬了出来。它们皮肤苍白溃烂，紧贴着骨头，手指和脚趾异化成尖锐的爪子，嘴巴裂开，露出参差不齐的、带着污秽血丝的利齿。它们身上散发着浓烈的尸臭和一种对鲜活血肉的疯狂渴望。
食尸鬼！
而且是成群结队的食尸鬼！
这些东西虽然单体实力远不如暗翼妖灵或者狼人，但数量众多，悍不畏死，而且在这种环境下，它们就是最令人头疼的掠食者！
“真是……没完没了……”陶乐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刚出狼窝，又入鬼穴。看来这西方地界，是打定主意不让他消停了。
为首几只食尸鬼似乎确认了眼前这个活物已经虚弱不堪，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兴奋低吼，四肢着地，如同猎犬般猛地扑了上来！带起的腥风令人作呕。
陶乐眼神一厉，强提一口气，身体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开，同时右手食指如电点出！
“噗！”一声轻响，指尖那缕微弱的罡气精准地洞穿了最先扑来的食尸鬼额头！那食尸鬼动作一僵，眼中的红光熄灭，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但更多的食尸鬼已经蜂拥而至！它们嘶吼着，挥舞着利爪，从各个角度扑向陶乐！
陶乐左支右绌，身形在食尸鬼的围攻中不断闪避、格挡、反击。他的动作依旧迅捷狠辣，每一次出手都必有一头食尸鬼毙命，但明显能看出，他的速度在变慢，力量在减弱，闪避不再如之前那般游刃有余。
“嗤啦！”一声，一只食尸鬼的利爪趁着他格挡另一侧的袭击，在他右臂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痛传来，让他动作一滞。
紧接着，背后传来恶风！另一头食尸鬼张开恶臭的大口，狠狠咬向他的脖颈！
避不开了！
陶乐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正准备硬抗这一下，拼着再受重创也要先解决眼前的危机——
突然！
“嗡——！”
他胸前口袋里的那份地狱契约，毫无征兆地再次爆发出强烈的暗红色光芒！这一次，光芒并非仅仅笼罩他，而是如同水银泻地般，瞬间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以他为中心、半径约五米的暗红色光环！
那些冲入光环范围内的食尸鬼，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一般，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它们苍白溃烂的皮肤上瞬间冒出滚滚黑烟，散发出焦糊的恶臭，动作变得僵硬而痛苦，眼中的红光剧烈闪烁，充满了恐惧！
它们仿佛遇到了天敌，尖叫着向后退去，不敢再踏入那暗红色光环半步，只是在外围龇牙咧嘴，发出不甘的咆哮。
陶乐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地狱契约！这东西对属于黑暗阵营、但层次较低的食尸鬼，有着天然的、强大的威慑和伤害能力！
他低头看着胸口散发红光的契约，感受着那冰冷而强大的力量，心中五味杂陈。这玩意儿差点要了他的命，现在却又在关键时刻救了他。
“呵……倒是有点用。”他自嘲地笑了笑，靠着巨石滑坐在地上，剧烈地喘息着。暗红色光环如同一个暂时的安全区，将那些饥渴的食尸鬼隔绝在外。
但他知道，这安全是暂时的。契约的力量不可能无限维持，而且如此显眼地爆发能量，天知道会不会引来更麻烦的东西。比如……之前那位大天使？或者地狱里其他对这份契约感兴趣的存在？
他必须尽快恢复一些力量，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靠在冰冷的石头上，感受着契约散发的冰冷与周围食尸鬼贪婪目光带来的压力，陶乐闭上了眼睛，全力催动那微弱的真元，引导着药力，对抗着左肩那诡异的伤势和灵魂的创伤。
黑暗的溶洞中，只有食尸鬼不甘的低吼、陶乐粗重的喘息，以及那份地狱契约持续散发的、不祥的暗红色光芒。
前路漫漫，危机四伏。这趟西方之旅的开端，已然充满了血腥与绝望。而“叹息荒原”，还遥遥无期。
休息，必须休息片刻。然后，再次上路。
在这被白骨与黑暗包围的暂时安全区内，陶乐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意识开始沉入对自身伤势的修复和对当前绝境的思考中。下一个危机，或许就在他睁眼的瞬间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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