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饱和覆盖……”
丁伟的嘴唇微微翕动，无声地念出这四个字。
他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在发酸。
这四个字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他戎马半生构筑起来的战争认知上。
他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脑子里刻下的每一个战术，每一个信条，都是关于如何将钢用在刀刃上。
集中兵力，重点突破。
可林川说的，却是把整块钢，融成铁水，直接泼到敌人头上去！
“林所长……”
丁伟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喉结滚动了一下，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你说的，一百九十二发，堪比152榴弹的火箭弹，在十秒钟之内打出去……是真的？”
“千真万确。”林川的回答平静如水，“射程八点五公里，毁伤效果，只强不弱。”
丁伟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炸开一副地狱绘卷。
太行山的某处狭窄山谷。
一百九十二颗燃烧的流星，拖着凄厉的尖啸，从天而降。
十秒。
仅仅十秒。
整片山谷被钢铁与烈焰彻底吞噬。
那里的一切，工事，车辆，血肉之躯，都将在瞬间被气化，被撕碎，被抹除。
幸存？
这个词在那样的场景下，显得无比荒谬。
“他娘的！老丁，吓傻了吧？”
李云龙的大嗓门打破了死寂，他看到丁伟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心里最后那点不服气彻底飞到九霄云外，只剩下与有荣焉的巨大自豪。
他一巴掌拍在丁伟的朋友肩膀上，像是在炫耀自家的传家宝。
“我跟你讲，这玩意儿，就是咱们林大所长捣鼓出来的！怎么样，过不过瘾？”
丁伟没搭理他。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死死锁定在林川身上。
那眼神里，不再是看一个技术员，而像是在看一个披着人皮的战争怪物。
“林所长，”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我收回我刚才的话。”
“用这东西去偷袭鬼子的指挥部，简直是暴殄天物。”
“哦？”林川的眼角扬起一抹欣赏，“那依丁团长之见，它的剑锋，应该指向何方？”
丁伟的眼睛里，燃起两团近乎癫狂的火焰。
他快步走到沙盘前，一把夺过参谋手里的红色铅笔，看也不看，就在日军预定进攻路线的几个咽喉要道上，狠狠地画了几个粗大的圆圈！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的笔尖几乎要戳穿地图，声音因为极度的亢奋而显得有些尖锐。
“这些山谷入口！这些隘口！是鬼子机械化部队和步兵集群绕不开的必经之路！”
“为了快速推进，他们一定会在这里集结重兵，拧成一个拳头！到时候，几千人，上万人的部队，会像沙丁鱼罐头一样，死死地挤在这几条狭窄的通道里！”
“那，就是‘神剑’出鞘的时刻！”
“我们不需要费心去找他们的指挥部，也不用管他们的炮兵藏在哪！”
“我们只需要把这一百九十二发火箭弹，像一锅烧沸的铁水，对着这些罐头，当头浇下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狠辣。
“一轮齐射，报销他一个步兵联队！”
“两轮齐射，干废他一个甲种旅团！”
“我们甚至不用等他们看见我们的防线，就在他们自以为安全的集结地，把他们成建制地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
丁伟的战术，简单、粗暴、不讲道理。
却又恶毒到骨子里。
他彻底颠覆炮兵作战的逻辑，将“喀秋莎”的面杀伤能力，运用到一个匪夷所思的极致。
指挥部里，再一次陷入绝对的寂静。
陈更与李云龙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神里无法掩饰的惊骇。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和丁伟之间的差距在哪里。
李云龙想的是用这尊神，去砸开敌人的几个硬核桃。
而丁伟，想的是直接用这尊神，掀了敌人的整张桌子！
“好！好一个丁伟！”陈更终于忍不住，用力一拍桌子，满脸赞叹。
“总部没有看错你！你天生就是为这种大杀器而生的帅才！”
李云龙这回是真的服了，心服口服。
他走到丁伟身边，狠狠擂了他一拳，笑骂道。
“你小子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净琢磨这些断子绝孙的损招！不过……他娘的，老子喜欢！”
丁伟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
“不是我脑子好使，是林所长的这个‘神剑’，它本身就不讲道理。拿着它还跟鬼子讲规矩，那是对它的侮辱。”
他的目光转向林川，充满了敬佩与渴望。
“林所长，这个‘神剑炮兵营’，我丁伟，接了！”
“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亲自挑兵！”丁伟的表情瞬间严肃。
“我不要那些只会凭感觉打炮的老炮手！我要全旅脑子最活，算数最好的兵！哪怕他以前是个打算盘的账房先生，只要他脑子快，我就要！”
“这东西，打了就得跑。我需要我的兵，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算出射击诸元，解出弹道，规划火力覆盖区！我需要的是一群‘战争算盘’，而不是炮手！”
丁伟的要求，让李云龙又是一愣。
打仗不要神枪手，要账房先生？
林川却笑了，他完全懂了。
“喀秋莎”的每一次怒吼，都是一道在刀尖上求解的数学题。
丁伟，需要的是一群能陪他解题的人。
“没问题。”林川一口应下，“三八六旅的兵，随你挑！兵工厂的技术员，也全部配合你，给你的兵上速成课。”
“那就好！”丁伟心中大定。
“不过，丁团长，”林川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在你挑兵之前，我得先考考你。”
“考试？”丁伟挑了挑眉。
“对，考试。”
林川拿起指挥杆，指向巨大的沙盘。
“现在，我当考官。进攻方，就是你旁边的李团长，再加上还没到的程团长和孔团长。他们，代表日军三个主力联队。”
“而你，是防守方。你手里，只有一个‘神剑炮兵营’。”
“规则很简单，他们可以从任意方向，任意时间，对我们的防线发起进攻。“
”你的任务，就是判断出最危险的威胁，在最关键的时机，最致命的地点，用你手里的‘神剑’，给予他们毁灭性的一击。”
“这场沙盘推演，就是你的上任考试。”
“考过了，‘神剑炮兵营’的指挥权，从今往后，就姓丁。”
“那要是考不过呢？”丁伟饶有兴致地问。
“考不过？”李云龙抢先一步，咧开大嘴，笑得像头饿狼。
“那你就麻溜地给老子滚回你的新二团去！”
“这个神剑炮兵营的营长，还得我李云龙亲自来当！”
“哈哈哈，有意思！”丁伟不怒反笑，眼中的战意瞬间被点燃。
“行！这考卷，我接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李云龙，又扫过沙盘。
“就让咱们晋西北铁三角，在这沙盘上，先碰一碰，看看谁的胳膊更粗！”
“旅长，您来当裁判！”
陈更看着眼前这三个打鸡血一样的战争疯子，欣慰地大笑起来。
“好！我这个裁判，就看看你们三个，到底谁能笑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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