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安，杨家岭。
一排排简陋的窑洞，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静谧而肃穆。
但在最深处的那间，也是整个中国红色政权的大脑和心脏所在地的窑洞指挥部里，此刻却是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巨大的军事地图前，几位身穿洗得发白的灰色军装。
但身上却自带着一股渊渟岳峙般气度的老人，正围着沙盘，彻夜未眠。
“根据‘北风’同志传回来的最新情报，德国人动手了，整个欧洲，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一位身材高大，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星辰的总指挥，用他那浓重的湖南口音，缓缓说道。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从德国到波兰的红色箭头。
仿佛能感受到那片土地上燃起的硝烟。
“日本人那边，也已经有了动作。“
”杉山元调集了超过三十万大军，陈兵太行山外围，摆出了一副要和我们决一死战的架势。“
”看来，上次在太行山吃了大亏，让他们坐不住了。”
另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但目光同样锐利的副总指挥，接口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我担心的是，日本人会不会趁着欧战爆发，我们得不到外部援助的机会，孤注一掷。“
”从关东军甚至本土再次增兵，对我们华北根据地，进行一次毁灭性的打击。”
一位负责军事作战的参谋长，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说道。
他的话，让窑洞里的气氛，又压抑了几分。
所有人都清楚，目前八路军虽然在局部战场上取得一些胜利。
但从整体实力上来看，与武装到牙齿的日军相比，依然有着天壤之别。
一旦日军真的不计代价地投入全部力量，那后果……
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一名机要参谋，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的脸色，带着一种极度古怪的、混杂着震惊、骇然与一丝兴奋的表情。
“报告首长！三八六旅，陈更同志，S级加密急电！”
“念！”总指挥言简意赅，目光如炬。
“是！”
机要参谋清了清嗓子，翻开电报，用一种近乎颤抖的声音，开始宣读。
电报的内容很长，足足念了十几分钟。
当他念到林川关于世界局势的分析，判断日本人必然会因资源短缺而选择“南下”。
中国战场压力将会减轻时，窑洞里的几位首长，眼中都闪过一丝赞许和豁然开朗。
这些战略层面的分析，与他们这些天来的判断，不谋而合。
甚至，林川的分析，比他们更加透彻，更加一针见血。
“这个林川，不简单啊。“
”不仅是个搞技术的天才，对世界大势的把握，也如此精准。是个帅才！”
副总指挥忍不住摘下眼镜，轻轻擦拭着，发自内心地赞叹道。
总指挥点了点头，示意机要参谋继续。
然而，当机要参谋念到电报的后半段，也就是林川提出的那个代号为“斩首”的疯狂作战计划时。
整个窑洞，瞬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连总指挥手中那个用了十几年的搪瓷茶杯，都因为主人的震惊，而微微晃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什么？！”
机要参谋刚刚念完。
“……集结精锐，兵锋直指北平！目标……活捉杉山元！”。
脾气最火爆的那位副总指挥，已经猛地一拍桌子，霍然站起！
“胡闹！这简直是胡闹！”
他瞪着铜铃般的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北平是什么地方？鬼子的心脏！“
”我们把最精锐的机械化部队拉过去，补给线怎么办？空中优势怎么办？几十万敌军的回防合围怎么办？“
”陈更搞什么名堂？李云龙他们也跟着疯了吗？“
”这是拿我们全军最精锐的部队，去进行一场毫无胜算的自杀式攻击！“
”我不同意！绝对不同意！”
他不是单纯的暴怒，而是作为一个身经百战的统帅，瞬间指出这个计划在军事上的数个致命漏洞。
“老彭，你先别激动。”另一位戴着眼镜，气质儒雅的周副主席劝道，同时示意参谋。
“继续念，我们先听听，这个计划的全部内容。”
机要参谋咽了口唾沫，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用颤抖的声音，将林川那个以“佯攻北平”为诱饵，实则“调虎离山”。
意图搅乱整个华北日军部署，抢夺战略主动权和资源的“阳谋”，原原本本地念了出来。
“……其真实目的，是制造一场天大的恐慌，逼迫杉山元主动撤销‘囚笼’，将所有围剿兵力全部调回，拱卫平津。“
”届时，‘囚笼’自破，华北平原将处处空虚，任我驰骋……”
当念到这里时，刚才还忧心忡忡的参谋长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他一个箭步冲到沙盘前，手指在地图上飞速移动，嘴里喃喃自语。
“调虎离山……釜底抽薪……好一个‘围魏救赵’！“
”这个林川……他要的根本不是北平，而是整个华北的主动权！”
随着电报的内容一点点展开，窑洞里的气氛，也发生微妙的变化。
最初的震惊和反对，渐渐被一种深思和骇然所取代。
彭副总指挥脸上的怒气，也慢慢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和闪烁不定的眼神。
他看着沙盘，仿佛已经看到日军被耍得团团转的狼狈景象，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低声骂了句。
“他娘的……这小子，心真脏！”
当机要参谋念完最后一句
“……恳请总部批准‘斩首’行动，三八六旅愿为马前卒，为华夏，为民族，赌此国运！”。
整个窑洞，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集中到了那位从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总指挥身上。
总指挥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沙盘前。
他的目光，在沙盘上缓缓移动，从太行山，到华北平原，再到那个被重点标记出来的“北平”。
他的手指，在空中虚划着一条条进攻与回防的路线，整个华北的兵力调动，仿佛都在他的指掌间推演。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那凝重的神情，显示出他内心正进行着何等剧烈的天人交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窑洞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许久。
总指挥才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挣扎，只有一种如同磐石般坚定的决绝。
“同志们，我记得，当初在太行山战役之后，我们收到过一份来自敌人内部的电报。”
他指的是饭田祥二郎的那份“妖术五论”。
“那份电报，让我们第一次，从敌人的视角，看到了林川同志和他领导的那个兵工厂，所拥有的，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那是一种……降维打击的力量。”
“从那时候起，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总指挥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我们拥有了这样一把足以改写战争规则的‘神剑’，我们应该如何使用它？”
“是应该把它小心翼翼地藏在‘剑鞘’里，等待它慢慢积蓄力量，直到有一天，可以一剑定乾坤？”
“还是应该，在敌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候，以最决绝、最凌厉的方式，悍然出鞘，哪怕只有一击之力，也要直刺敌人的咽喉？”
“之前，我倾向于前者。因为我们的家底太薄，我们输不起。”
“但是，今天，”
总指挥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了那份来自三八六旅的电报上。
“世界局势的剧变，和林川同志这个石破天惊的计划，让我改变了主意。”
“同志们，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我们八路军的未来，赌的是这个国家的国运！”
“赌赢了，我们将彻底粉碎日军在华北的统治根基，为我们的全面反攻，赢得最宝贵的战略主动权和时间！”
“赌输了……”总指挥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本就是从无到有，从敌人的枪口下一点点抢回来的！“
”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回到小米加步枪的时代，继续跟他们打游击！”
“我坚信，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只要我们的人还在，我们的信仰还在，最后的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
一番话，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整个窑洞里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我同意！”
彭副总指挥猛地一拍桌子，第一个站了起来，他那张黝黑的脸上，写满决绝和豪迈！
“他娘的！跟小鬼子打了这么多年，就没打过这么憋屈的仗！要么被他们追着屁股打，要么就只能啃他们的硬骨头！”
“这次，也该轮到咱们，主动出击，捅他狗日的心窝子！打他个措手不及了！”
“我也同意！”
“同意！”
在场的将领们，纷纷表态。
那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破釜沉舟的豪情，在小小的窑洞里激荡。
“好！”总指挥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声音沉稳而坚定，仿佛在下达一道将改变历史的命令。
“给我接机要室！”
“以总部的名义，给三八六旅陈更、林川同志回电！”
“第一！同意启动最高级别作战预案，代号‘斩首’！”
“第二！从即刻起，成立‘华北破袭战役总指挥部’，由我亲自担任总指挥！三八六旅林川同志，担任前敌总指挥，节制所有参战部队的军事行动，拥有临场决断之权！”
“第三！命令晋察冀、晋冀鲁豫、山东三大军区，所有主力部队，立刻结束休整，进入一级战备状态！“
”无条件配合‘斩首’行动！他们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拖住、牵制、消灭所有企图增援北平的日军部队，为林川的中央突击集群，创造机会！”
“第四！”
总指挥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光芒，声音陡然拔高！
“告诉林川同志，家里的事情，他不用担心！
从今天起，整个华北，所有根据地的资源，人、财、物，全部向太行山倾斜！他要人给人，要枪给枪，要粮食给粮食！”
“我们，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他那个‘钢铁洪流’的梦想，给堆出来！”
“告诉他，放心大胆地去打！天，塌不下来！”
“就算塌下来了，我们这帮老骨头，给他顶着！”
挂断电话，总指挥缓缓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那轮悬挂在夜空中的、清冷的明月，许久，才发出一声带着无尽期许的感慨。
“这一剑，若是功成……”
“华北的天，该换个颜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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