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十三分,我光脚踩在地板上,凉意像细针顺着脚趾往骨头里钻,木纹的粗糙感硌着足心,仿佛踩在旧年记忆的裂痕上。
姥爷的房间飘着艾草和陈木混合的气味——干涩的草香混着衣柜深处渗出的微潮木腥,鼻腔一吸就沉甸甸地坠下来。
我摸黑凑近床头,指甲尖轻轻划过枕套右上角——布面起毛,三道细痕带着轻微的阻力,和我自己枕头下的标记一模一样,触感熟悉得像童年划在课桌边的刻度。
这不是恶作剧。
上周三许明远整理我书桌时,把我故意摆歪的字典摆正了;周五他替姥姥收衣服,叠好的衬衫领口褶皱必须对齐;连厨房的盐罐,他每次用完都要转成标签朝门的角度——指尖擦过罐身时总会发出“嗒”一声轻响,像钟表归零。
我需要确认,他对的执念,是否大过对我的警惕。
衣柜门拉开时发出极轻的“吱呀”,像谁在梦里叹了一口气。
我缩进去,后背贴着陈年樟木,霉味钻进鼻腔,还有一丝凉滑的触感,像是虫蛀留下的空洞正贴着我的脊椎呼吸。
手表指针在黑暗里泛着幽绿,冷光映出我手腕内侧的绒毛,我数着秒:四十一分钟,足够他处理完书房的教案,足够他确认整栋楼的灯都灭了。
门缝下的光突然暗了暗。
布料摩擦声像蛛丝扫过耳膜——是他常穿的那件灰麻衬衫,洗得发皱的袖口蹭过门框,窸窣声带着静电般的刺痒感,直抵耳道深处。
我屏住呼吸,看见一道影子贴在床沿,骨节分明的手悬在枕头上方,影子边缘微微颤动,如同水波。
他停住了。
我能想象他指节微微发颤的样子——上周二他替我捡掉落的发绳,也是这样的停顿,那时阳光落在他手背上,汗毛逆着光闪出银白。
三秒,五秒,他终于触到枕套,动作比平时重了两分。
布料被扯动的声响里,我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咚、咚、咚,像有人在我胸腔里敲一面小鼓。
等他轻手轻脚退出门,我数到三十才从衣柜里钻出来。
月光透过纱窗落在枕头上,三道痕变成了四道,最后一道深得分明,像用指甲狠狠划开的——指腹抚过时能感到布纤维断裂的毛刺感,刺得指尖微微发麻。
这不是整理,是愤怒的修正。
晚照!
清晨的阳光刺得我眯起眼,姥姥举着姥爷的枕头站在厅里,老花镜滑到鼻尖:你爸这枕头怎么歪成这样?
昨晚风把窗户吹开了?
我凑过去,指尖刚碰到枕套就顿住——那四道痕在晨光里格外清晰,最后一道几乎要撕开布料,阳光穿过纱窗照在上面,竟有细微的浮尘扬起,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在呼吸。可能是翻身蹭的?我假装惊讶,余光瞥见许明远站在厨房门口,白衬衫下摆扎得规规矩矩。
他的目光扫过我脚踝,那里还沾着衣柜里的灰,像块深褐色的疤,触感粗糙,一碰就簌簌落下。
他没说话。
这种沉默比质问更让人发毛,像暴雨前压得低低的云,闷得胸口发紧,连空气都变得黏稠可感。
中午我抱着洗衣篮出门时,许明远正蹲在院门口逗姥姥养的黄狗。
他抬头冲我笑:晒被子?
我垂着眼,把姥爷的旧药瓶往湿毛巾里又塞了塞,玻璃瓶壁沁出水珠,冰凉地贴着掌心。
王医生每周三下午两点在卫生所后院晾药草,竹筐就摆在老银杏树下——我数过他的步数,从门诊到后院要走十七秒,足够我把瓶子塞进筐缝。
竹筐的竹篾扎得手生疼,每一道棱角都像在提醒我真实的存在感,我低头快走,心跳撞得喉咙发紧,舌尖甚至尝到一丝铁锈味。
不能跑,一跑就等于告诉他我怕。
而怕,是他最想看到的。
傍晚许明远主动提出陪姥爷睡,说最近天闷,怕老人家夜里喘不上气。
姥姥抹着围裙笑:明远就是心细。我站在厨房洗碗,听着他们说话声从客厅飘进来,手指在杯底摩挲——他白天喝的茶杯,杯底沾着点白粉末,我用指甲刮下一点,藏进指缝,颗粒细密,像雪融前的最后一片冰。
不是证据。
我的脑子能记住每粒粉末的位置,但我需要触感,需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深夜的闷响像块石头砸在耳膜上。
我光着脚冲出门,拖鞋都没来得及穿,撞开姥爷房门时,许明远正跪在地上掐人中。
姥爷面色青紫,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喘息,姥姥举着台灯的手直抖:快叫救护车!
我盯着许明远的手腕。
他常穿长袖,可此刻卷到肘弯的衬衫下,那道鸟形疤痕泛着红,沾着姥爷的汗,湿漉漉地贴在他皮肤上,像一只刚扑腾过的活物。
他抬头看我,嘴唇动了动——我读得懂那个口型:现在,你也安静不了。
救护车鸣笛由远及近时,我突然想起王医生下午晾药草时说的话:最近收的药材总有些怪味,像掺了什么......
医院走廊的灯惨白得刺眼,我攥着口袋里皱巴巴的纸,上面是王医生刚写的药物成分异常。
许明远站在护士站问床位,背影被灯光拉得老长,像团化不开的影子。
而我知道,他要的不是姥爷的命。
他要的是——一个醒不过来,也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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