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露，王府的朱漆大门在晨曦中泛着暗沉的光泽。两名披甲侍卫分立两侧，目不斜视。
墨子谦走在前面，身形僵硬，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重。沐晴落后半步跟着，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抗拒。这位宁愿与木头打交道的工匠，此刻像是被强行拖出巢穴的兽，浑身上下都透着不适。
门房显然早已得了吩咐，见到他们便躬身引路，直往演武场而去。穿过三重院落，兵器相击之声渐闻，夹杂着箭矢破空的锐响。
演武场中央，王府典军赵擎负手而立。他年约四十，一身玄色劲装，腰佩军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见二人到来，他缓缓转身，视线先在沐晴身上停留片刻，这才转向墨子谦。
墨大师总算到了。赵擎声音平稳，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样品可带来了？
墨子谦抿紧嘴唇，默不作声地将木匣递上。赵擎打开匣盖，取出那套弩机核心，在掌中细细端详。
这就是让大师耗时数日才完成的机构？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看着与寻常弩机并无二致。
沐晴适时上前一步，施了一礼：典军大人可否让人取一把完整的弩来？
赵擎挑眉，示意侍卫取来一把制式弩机。沐晴接过，手指灵巧地拆卸旧件，换上新的核心。她动作行云流水，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到位，看得赵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请大人试射。沐晴将组装好的弩机双手呈上。
赵擎接过，对准五十步外的箭靶。扣动扳机的瞬间，他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这手感，确实与寻常弩机不同。
箭矢破空，正中靶心。不待他开口，沐晴又道：请大人连续速射。
赵擎依言连发十箭。放下弩机时，眼中已没了先前的轻视。寻常弩机连续射击后必定发热卡顿，这把却依然顺畅自如。
散热做得不错。他难得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刘记工坊昨日也送来样品，造价只有你们的七成。
沐晴心下了然，这才是今日真正的考验。
大人可否将刘记的样品取来一观？她平静询问。
赵擎示意侍卫取来另一把弩机。沐晴接过后仔细查验，唇角微扬。
大人请看。她指着关键部位的连接处，刘记用的是廉价铸铁，连续使用三十次后必会开裂。而墨公子选用的是百炼精钢，可承受千次以上的反复使用。
她又指向泄压通道：这里的工艺更是天差地别。刘记只是简单钻孔，而墨公子的设计能够根据力道自动调节，这才是确保精度的关键。
赵擎将两把弩机拿在手中反复对比，脸色渐渐沉了下来。他虽是武人，但也看得出二者在工艺上的明显差距。
况且，沐晴适时补充，若是秋狩时因器械问题贻误战机，恐怕不是节省三成造价能够弥补的。
这句话直击要害。赵擎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是何人？墨大师的助手？
沐晴。她坦然应答，暂在阎王殿帮忙。
赵擎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良久，忽然笑了：早就听闻阎王殿来了位能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他转身对墨子谦道：这批订单就交给墨大师了。三日后，我要见到全部二十套机构。
回程的路上，墨子谦始终沉默。直到工坊的屋檐映入眼帘，他才突然停下脚步：今日，多谢。
沐晴轻轻摇头：是公子的手艺过硬。
不是这个。他神情认真，是你提醒了我，工匠不仅要会做东西，更要会让别人明白这东西的价值。
这是沐晴第一次听他说出这样通透的话。她正要回应，却见顾流芳的小厮匆匆赶来，递上一张字条。
赵擎是二皇子的人，经此一事必定更加留意你们。小心。
沐晴将字条揉碎，任纸屑随风飘散。她望向远处王府的飞檐重宇，心中了然。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而她已经不知不觉间，从幕后的谋划者，变成了局中的棋子。
但——她看了眼身旁又开始琢磨机关改进的墨子谦——这样的转变，似乎也不坏。至少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在面对这场暗流汹涌的博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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