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沐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只觉得浑身像被碾过一样酸疼。昨夜萧绝又在噩梦中挣扎，她在工坊陪着他摆弄沙盘直到凌晨，这会儿眼皮沉得几乎睁不开。
刚想唤人打盆冷水醒神，院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门外站着的是楚玄身边那位总是板着脸的内侍。
“沐姑娘，”他的声音平直得没有一丝起伏，“殿下请您去书房一趟，说是新得了些好茶。”
沐晴心头微微一紧。楚玄从不轻易邀人品茶，尤其是在这个她刚刚照料完萧绝的清晨。这不像闲谈，倒更像是一场审阅。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仪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疲惫，这才跟着内侍穿过几重庭院。
楚玄的书房依旧透着那股熟悉的冷清。今日却有些不同，空气中除了清冽的墨香，还萦绕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茶香。他正坐在窗边的茶席前，玄色衣袍衬得他眉眼愈发清冷。红泥小炉上煨着水，他专注地烫洗着茶具，动作精准得如同在部署军务。
“坐吧。”他头也没抬。
沐晴在他对面轻轻坐下，背脊不自觉地挺直。
楚玄将一盏刚沏好的茶推到她面前。茶汤澄澈，几片嫩芽在水中缓缓舒展。“尝尝看。”
她双手捧起茶盏，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小口品了品，茶香清雅，入口微涩，回味却甘醇，确实驱散了几分倦意。“好茶。殿下有心了。”
“水沸七分，茶香正好。”楚玄终于抬眼，目光掠过她眼下淡淡的青影，“听说，萧绝昨夜又劳烦你了？”
果然是为这个。沐晴放下茶盏，神色坦然：“萧将军心绪不宁，并非故意扰人。我既住在这里，能帮上忙也是应该的。”
“应该的……”楚玄轻轻重复这三个字，指节在案几上不轻不重地叩了叩，“你这份‘应该’，倒是包罗万象。闻人宴的药膳，墨子谦的工坊，顾流芳的消息网，现在连萧绝的梦魇也归你管了。”
他语气平淡，字里行间却带着若有似无的压力。沐晴听得出，这是在提醒她，她所有的行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
“殿下说笑了，”她垂下眼帘，“不过是各尽所能，互相行个方便。”
“互相方便？”楚玄唇角微动，似笑非笑，“在这座府邸，在这京城，单凭‘方便’二字，是站不稳的。”
他放下茶盏，起身走到窗边。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背影，莫名带着几分孤峭。
“你的能力，我看在眼里。”他望着窗外，“但能力需要放在合适的地方，才能物尽其用。终日围着这些琐事打转，未免可惜。”
沐晴屏住呼吸，知道重点要来了。
楚玄转过身，目光如深潭般难以测度：“这京城就是一盘棋，我需要一个看得清局势的棋子。”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你，可愿入局？”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茶水微沸的声音。茶香依旧袅袅，却再也压不住那份无声的较量。
沐晴迎上他的目光。她知道，从踏进这个书房起，就没了退路。拒绝意味着前功尽弃，接受则是踏入未知的旋涡。
她缓缓吸了口气，茶香里仿佛混进了铁锈的味道。
“但凭殿下吩咐。”她轻声回应，没有犹豫，没有追问。
这份干脆让楚玄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
“明日此时，再来。”他重新坐回茶席前，端起了自己那杯已经微凉的茶。
“沐晴告退。”
走出书房，清晨的凉意扑面而来。她回头望了望那扇紧闭的房门，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阎王殿里一个特殊的客人了。
棋局已开，而她，成了楚玄落在棋盘上的第一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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