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片令人窒息的竹林，直到确认星辰、星瑞两兄弟没有跟上来，她才敢放慢脚步，靠在路边一株繁茂的海棠树下，捂着胸口剧烈地喘息。
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星瑞指尖那灼热的触感，以及他拇指摩挲时带来的战栗。
那种被左右夹击的压迫感，比直面二少爷的怒火更让她心慌。
碧桃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开。
她不能再想这些了，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她整理了一下被扯得微皱的衣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这才重新迈开步子，朝着锦瑟院走去。
只是那脚步，比起平日，终究是多了几分仓促。
回到锦瑟院时，已是晌午时分。
院子里静悄悄的，夫人用了午膳正在小憩，几个小丫鬟也各自找了阴凉处偷闲。
碧桃暗自松了口气，正想悄声回房将那两匹料子收好，再去寻些吃食，却冷不防在通往耳房的廊下，与一人撞了个正着。
正是碧莲。
她似乎也是刚从外面回来，额角带着细汗，脸颊泛着红晕，眼神却锐利得像刀子，上下下地将碧桃打量了个遍，尤其在碧桃那略显慌乱的神色和微皱的衣襟上停留了片刻。
“哟，这是打哪儿做了贼回来？慌里慌张的。”
碧莲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里的酸意几乎能拧出水来。
“一大早就不见人影，说是去库房领料子，这都晌午了才回来？莫不是借着由头，又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人吧？”
碧桃心下一紧，知道碧莲这是又寻由头来敲打她。
她们同为一等丫鬟，在夫人跟前伺候，难免有些争强好胜。
碧莲仗着资历略老，又生得几分颜色，平日里没少明里暗里地排挤她。
尤其是近日夫人似乎对她更看重些，碧莲的话里话外便更是夹枪带棒。
“碧莲姐姐说笑了。”
碧桃垂下眼睑，不欲与她争执，声音尽量平和。
“料子早已领回来了，只是夫人后来又吩咐我去静思斋给三少爷量尺寸，这才耽搁了。”
“静思斋？”
碧莲挑眉，语气愈发微妙。
“那可是个清静地方，三少爷更是位清净主子。怎么，夫人如今连三少爷的衣衫尺寸都交给你打理了？真是越发器重你了。”
静思斋在府中地位特殊，三少爷更是鲜少见人，夫人将这差事交给碧桃，在碧莲看来，无疑是一种抬举，这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碧桃听出她话里的酸意，只觉疲惫，实在不愿在此刻与她做口舌之争，便低声道。
“夫人吩咐，奴婢只是听命行事罢了。姐姐若无事，妹妹便先回房了，还要赶着将三少爷的尺寸记下来，免得误了事。”
说着，她便想绕过碧莲离开。
“急什么？”
碧莲却侧身一步，再次挡住她的去路，目光落在她怀中抱着的料子上，伸手摸了摸那匹杏子黄，指尖用力，几乎要掐进柔软的绸缎里。
“这颜色倒真是鲜亮，衬得人跟朵花儿似的。夫人待你可真是大方，这般好的料子，说赏就赏了。不像我们，熬了多少年，也不过是些寻常货色。”
她这话已是带着明显的怨怼了。
碧桃心中无奈，知道今日若不让她说个痛快，怕是难以脱身，只得站定，耐着性子道。
“姐姐说哪里话。姐姐在夫人跟前伺候多年，劳苦功高，夫人心里自是清楚的。这些料子，也不过是因着立夏，夫人体恤，赏下来应景的罢了。姐姐若喜欢这颜色，我这匹杏子黄的让与姐姐便是。”
“让与我？”
碧莲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地收回手，冷笑道。
“我可不敢当！夫人赏你的，我怎好夺人所爱？再说，我这般年纪，穿了这嫩黄，岂不成了老来俏，平白惹人笑话？还是妹妹你年轻，颜色好，正该穿这些鲜亮的，也好……多招摇招摇。”
最后那句话，已是带着几分恶意的揣测了。
碧桃脸颊微微发热，既是气的，也是羞的。
她知道碧莲暗指她借颜色攀附，这话若传出去，便是大大的不妥。
“姐姐慎言！”
碧桃抬起头，目光直视碧莲，语气虽仍克制，却带上了几分清冷。
“夫人赏赐，是恩典，奴婢们感激领受便是，岂能妄加揣度，甚至以颜色论长短？这话若传到夫人耳中，只怕你我都要受责罚。”
碧莲被她目光中的清冷慑了一下，又听她搬出夫人，气势不由得弱了三分，但嘴上仍不肯服软，哼了一声道。
“我不过随口一说，你倒较起真来了。罢了罢了，知道你如今是夫人跟前的红人，说不得，碰不得。你自去忙你的‘要紧’事吧，我可不敢耽误你。”
说罢，她狠狠瞪了碧桃一眼，扭身便走，水红色的裙摆甩出一个愤懑的弧度。
碧桃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她与碧莲虽有些嫌隙，但毕竟同屋多年，也曾有过互相帮衬的时候。
可不知从何时起，这关系就变了味，成了如今这般针锋相对的模样。
她轻轻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这府里的明枪暗箭，当真比干一天重活还要累人。
要是雪玲姑姑还在府里就好了……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来，带着汹涌的酸涩，瞬间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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