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桃连忙摇头，轻声道。
“干娘言重了，二哥…二哥他只是性子直率，桃儿不觉得委屈。倒是大哥。”
她脸上露出感激。
“大哥待人温和，还如此关心桃儿的学业，送了那般贵重的徽墨，又允诺可以请教，桃儿心里实在不知如何感激才好。”
提到薛允珩，薛林氏脸上立刻绽放出骄傲的光芒。
“珩儿这孩子，自小就让人省心。学问好，品性端方，有长兄风范。他既开口让你请教，你便不必拘束。学业上是正经事，有什么不懂的，大大方方去问便是。他那两个书童，星辰和星瑞，也都是机灵稳重的，你使唤他们传话无妨。”
“是，桃儿记下了。”
碧桃乖巧应道。
薛林氏抿了口茶，目光转向方才薛允玦坐过的位置，那欣慰的神色又渐渐被一层轻愁覆盖，她轻轻叹了口气。
“最让我没想到的，是玦儿……我原以为他托病不来，是心里还别扭着，不肯认下你这个妹妹。如今看来，倒是我这做母亲的心胸狭隘了，错怪了他。他是真病得不轻啊……”
碧桃看着薛林氏眼中真切的心疼，心中也是一紧，顺着她的话宽慰道。
“干娘千万别这么说。三哥身子向来弱些，今日强撑着过来，足见他对干娘的孝心和对……对桃儿这个妹妹的认可。只是看他那副虚弱的样子，桃儿瞧着，心里也难受得很。”
这话说到了薛林氏的心坎里。
她放下茶盏，握住了碧桃的手，语气带着几分酸楚。
“是啊，瞧着他那样子，我这心里就跟针扎似的。玦儿他……虽不是我肚子里出来的，但自他生母去后，我便将他养在身边，这些年，吃穿用度，读书习字，何曾亏待过他半分？只盼着他能平安顺遂。可这孩子，心思重，性子又孤拐，终日里把自己关在静思斋，与谁也不亲近。我这心里，是既着急，又无力……”
常嬷嬷在一旁听着，也忍不住插话道。
“夫人，您对三少爷那是没得说，仁至义尽了。府里上下谁不知道，您待三少爷比有些人家待嫡子还上心。许是三少爷天生就是那样的清冷性子，再加上身子骨不争气，您也别太自责了。”
薛林氏摇了摇头。
“话虽如此，终究是没能把他身子调理好，也没能让他真正开心起来。瞧他今晚那脸色，白得跟纸一样，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她越说越心疼，转头对常嬷嬷吩咐道。
“嬷嬷，明日一早，你亲自去我库房里，把那支上好的老山参，还有前儿庄子上送来的血燕，都找出来，再配上些温和滋补的药材，一并给静思斋送过去。告诉底下人，务必精心伺候着，三少爷想吃什么，用什么，一律紧着他来，不得怠慢！”
“是，夫人，老奴记下了，定办得妥妥当当。”
常嬷嬷连忙应下。
薛林氏又沉吟片刻，道。
“光靠府里常用的大夫恐怕还不够。这样，明日你再拿我的帖子，去请保和堂的陈老先生过府一趟，他最擅长调理这等虚损之症。无论如何，得想法子把玦儿的身子给调理过来，年纪轻轻的，总这么病恹恹的怎么成！”
“干娘慈心，三哥知道了，定会感念干娘恩德的。”
碧桃适时地说道，声音温软。
“有干娘这般挂念，又有名医良药，三哥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薛林氏被碧桃的话抚慰了些，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
“但愿如此吧。如今有了你，我这心里也多了些安慰。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日后……若有闲暇，也多替干娘去看看你三哥，陪他说说话，开解开解他。你们年纪相仿，或许……他能听进去一二。”
碧桃心中微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只恭敬应道。
“是，干娘。桃儿会的。三哥才华横溢，画艺精湛，桃儿心中敬佩，若能得三哥指点一二，也是桃儿的福气。”
她话音方落，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现过午后在静思斋那令人面红耳赤的一幕幕。
薛允玦那双乞求的眸子，仿佛就在眼前。
他带着药味甜香的呼吸，似乎又喷在了她的颈侧。
还有那一声声泣音的碧桃姐姐，他灼热的唇瓣是如何慌乱又渴望地覆上她的，那生涩却执着的亲吻，那舌尖带着绝望的探索…
“姐姐…帮帮我……”
“姐姐…玦儿快要死了…”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是如何鬼使神差地应下，如何颤抖着伸出手……
“桃儿?你的脸怎么这样红?可是哪里不舒服?”
碧桃悚然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脸颊滚烫，连耳根都烧得厉害，定然是红得不像话了。
她慌忙垂下头，借以掩饰脸上的异样，心脏却“咚咚咚”地狂跳起来，几乎要撞出胸腔。
“没…没有不舒服。”
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慌乱。
“许是…许是方才喝了点果酒，又陪着干娘说了这许久的话，屋里炭火旺，有些热着了。”
她下意识地用手背冰了冰自己发烫的脸颊，这个动作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薛林氏不疑有他，只当她是小姑娘家脸皮薄，又被炭火烘得发热，便笑着对常嬷嬷道。
“瞧瞧这孩子，真是实心眼，热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快去把窗子开条缝，透透气。”
常嬷嬷笑着应了，走去将窗户开了条小缝，凉爽的夜风徐徐送入，稍稍驱散了室内的暖意，也让碧桃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旖旎又罪恶的画面死死压回心底。
不能再想了!
那是意外，是迫不得已!
三少爷是病人，她是在帮他。
而且，此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薛林氏关切的声音将她从那些不堪回首的画面中猛地拉回现实。
“多谢干娘。”
碧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恢复平稳，抬起头，挤出一个乖巧的笑容。
“现在好多了。”
然而，那脸颊上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却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薛林氏只当她是害羞，并未深究，又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体己话，无非是叮嘱她日后如何自处，如何与几位兄长相处，要知书达理，要温婉贤淑。
碧桃一一应下，心中却如同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每当薛林氏提到“你三哥”，她的心尖就忍不住一颤，那些带着体温的画面又会试图浮上来。
她只能更紧地掐住自己的掌心，用疼痛来维持表面的镇定。
薛林氏并未深想，只觉碧桃懂事，欣慰地点点头。
“好，好，你们兄妹能和睦相处，互相扶持，干娘就最高兴了。”
母女二人又说了许久的话，从三位少爷的性情，说到府中琐事，再说到碧桃日后该如何自处，薛林氏事无巨细，谆谆叮嘱。
碧桃也极力迎合，言语温顺，态度恳切。
直到窗外月上中天，更漏声深，薛林氏接连打了几个小呵欠，眉眼间的倦色再也掩藏不住，碧桃才适时地停下话头，起身柔声道。
“干娘，夜已深了，您劳累了一日，快些安歇吧。桃儿伺候您歇下再走。”
薛林氏确实乏了，由着碧桃和丫鬟们伺候着卸了钗环，换了寝衣。
躺下前，她还拉着碧桃的手，喃喃道。
“桃儿，今日…干娘很高兴。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碧桃为她掖好被角，在床边轻轻福了一礼，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
“干娘安心睡吧，桃儿明日再来给您请安。”
直到薛林氏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碧桃才示意丫鬟熄了多余的灯烛，只留了一盏守夜的小灯，然后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正房。
走在回廊下，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她滚烫的脸颊上。
她长长吁出一口气，只觉得今日一天，恰似耗尽了半生心力。
“桃儿。”
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碧桃回头，只见张嬷嬷站在廊柱的阴影下，正含笑看着她。
“嬷嬷！”
碧桃连忙上前，扶住张嬷嬷的手臂。
“您怎么还没歇息？明日还要赶路呢。”
张嬷嬷借着廊下灯笼的光，仔细端详着碧桃，眼中满是慈爱。
“来看看你。今日…你受委屈了。”
碧桃鼻子一酸，摇了摇头。
“桃儿不委屈，夫人待桃儿极好。”
“夫人是真心疼你。”
张嬷嬷轻轻拍着她的手背，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
“孩子，有些话，嬷嬷本想晚些时候再跟你说，但明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嬷嬷想了想，还是现在告诉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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