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烨将最后一块星纹石的碎屑扫入炉灰中时，窗外的天色已泛起鱼肚白。炼器房内弥漫着灵纹灼烧后的淡金色烟气，与幽冥铁特有的冷冽气息交织，形成一种奇异而充满生机的味道——这是紫云阁久违的烟火气。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指尖仍残留着操控灵火时的灼痛感。昨夜通宵炼制的三十柄破邪剑整齐地排列在石台上，剑身流转的淡青色灵光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每一寸剑脊都镌刻着细密的驱邪灵文。这些低阶灵器虽不及纳灵袋那般珍稀，却凝聚着他对紫云阁未来的构想——不再是依附于过往荣光的残烛，而是能为底层修士遮风挡雨的屋檐。
“韩师兄，外面有动静。”吴昊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几分抑制不住的兴奋，“真有修士来了！”
韩烨推开炼器房的木门，晨雾中的紫云阁山门让他微微一怔。曾被战火劈开的巨大石门下，十余名身着各式衣衫的修士正拘谨地站着，有的背着破旧行囊，有的手持锈迹斑斑的法器，目光在断壁残垣间游移，既有期待也有疑虑。最年长的一位须发皆白，道袍上打了三个补丁，腰间却别着一柄保养极好的玉笛；最年轻的是个梳双丫髻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背着半篓不知名的草药，时不时偷偷打量阁内的动静。
“这些人是……”韩烨转向身旁的凌玥，她今日换了身月白色劲装，更显身姿挺拔。
“昨日石磊师弟下山采买时，顺口跟黑骨城周边的散修提了句咱们招收弟子的事。”凌玥眼底含笑，“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
墨长老拄着拐杖从石阶上走来，浑浊的眼珠扫过那群修士，冷哼一声：“鱼龙混杂，怕是有不少想浑水摸鱼之辈。”他袍袖下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一枚古玉，那是当年谷洪亲手交给他的阁中令牌，此刻玉面的裂痕仿佛又深了几分。
韩烨缓步走下石阶，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紫云阁如今百废待兴，既无高阶功法可授，也无天材地宝可赠，你们为何而来？”
最先开口的是那个白发老者，他拱手时露出手腕上的灼伤疤痕：“在下周明，曾是北域‘青木门’弟子，宗门被天罗域所灭，辗转流落至此。听闻贵阁有炼器大师，愿以微薄修为换取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哪怕只是看守山门。”他话音未落，双丫髻少女已怯生生开口：“我叫小蛮，会辨识草药，还会处理妖兽材料，只求……只求能有口饭吃。”
人群中响起窃窃私语，有散修提及曾在黑骨城见过万宝楼出售的纳灵袋，有游医说起听闻紫云阁在传授基础炼器术，更有曾与紫云阁旧人有过交集的修士，低声讲述着谷洪时代的传说。这些声音汇聚在一起，像涓涓细流汇入干涸的河床，让韩烨想起陨仙渊底那株在绝境中绽放的幽冥花——哪怕只有一丝希望，生命也会拼尽全力扎根。
“入我紫云阁，有三不纳。”韩烨的声音陡然提高，灵识带动着真灵境的威压扫过人群，让躁动瞬间平息，“心术不正者不纳，惧战畏死者不纳，忘恩负义者不纳。你们可愿接受考验？”
“愿意！”回答声参差不齐，却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韩烨转身指向阁内一处平整的青石地：“第一关，辨矿。”吴昊早已按吩咐搬来十块矿石，其中既有幽冥铁、星纹石等有用材料，也混杂着几块形似灵矿的顽石。“半个时辰内，将这三块有用矿石分拣出来，需说明其特性与用途。”
修士们立刻围了上去，有人掏出放大镜般的法器仔细观察，有人伸手抚摸矿石表面，有人甚至直接用舌尖舔舐——这是散修们在长期摸爬滚打中练就的生存技能。韩烨注意到那个叫小蛮的少女并未急着动手，而是从药篓里取出一片莹绿色的叶子，轻轻擦拭矿石表面，原本黯淡的星纹石顿时浮现出点点星光。
“星纹石，内含星辰之力，可增幅驱邪类灵文。”她小声解释，双颊泛起红晕，“我爹以前教过，用‘照星草’擦拭能显纹路。”
周明则拿起一块幽冥铁，指尖在黑色矿石上轻叩三下，侧耳倾听：“幽冥铁，地冥域特产，敲击时声如鬼哭，适合炼制带腐蚀效果的灵器。只是这块杂质太多，需以地火淬炼七日方能使用。”他的目光扫过韩烨，带着几分试探，“看矿中脉络，似乎是来自城南三十里外的枯骨矿洞？”
韩烨微微颔首。第一关结束，有四人将顽石误认作灵矿，默默转身离去，剩下的十二人眼中多了几分笃定。
第二关设在残破的演武场，韩烨取出十二柄未刻灵文的铁剑：“一个时辰内，用阁中柴房的普通柴火，将铁剑烧至通体赤红而不熔化。”这看似简单的考验，实则是对灵力控制力的绝佳检验——散修们惯用的狂暴法门在此刻毫无用处，唯有精准引导灵力包裹火焰，才能达到要求。
日头升至正中时，演武场上只剩下七人。那个叫赵虎的壮汉急得满头大汗，手中铁剑始终一半赤红一半漆黑；而周明却闭着眼睛，指尖灵力如同细流般注入火堆，柴火明明灭灭间，铁剑已呈现出均匀的暗红色。
“最后一关。”韩烨走到七人面前，目光如炬，“若有朝一日，天罗域修士杀至山门，你们会如何？”
小蛮握紧了拳头：“我爹娘就是被天罗域的人杀的，我跟他们拼了！”周明却叹了口气：“实力悬殊时，当以保全火种为先，但绝不屈膝投降。”其余五人也纷纷表态，或激昂或沉稳，却无一言退。
韩烨点点头，转身登上石阶：“从今日起，你们便是紫云阁外门弟子。”他指向西侧几间稍显完好的屋舍，“吴昊，带他们去安顿，分发基础功法和下月用度。”又对凌玥道：“拟一份规矩出来——外门弟子负责采矿、守阁、处理杂务，每月可凭贡献点兑换低阶灵器或修炼资源；内门弟子（原阁中子弟）专注修行，每月需指导外门弟子三日。”
“那贡献点如何计算？”周明问道，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采矿一斤记一点，守阁一日记两点，若能在处理妖兽材料、辨识草药等方面做出贡献，由凌玥师姐酌情加分。”韩烨看向众人，“每月月底结算，十点可换一柄破邪剑，三十点可换一瓶淬体丹。”
七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希望。小蛮蹦蹦跳跳地跟着吴昊去收拾屋子，周明则主动提出要去修补山门的裂缝。阳光穿过云层，照在他们忙碌的身影上，将断墙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那些残缺正在被一点点填满。
墨长老不知何时站在韩烨身后，看着重新升起炊烟的紫云阁，枯瘦的手指终于不再摩挲那枚古玉。“这些人……”他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韩烨望着山门外蜿蜒的小路，知道这只是开始。或许用不了多久，还会有更多修士前来，带着各自的故事与伤痛，在这片废墟上重建家园。他摸了摸怀中的地冥域矿脉分布图，墨长老昨夜悄悄放在他枕旁的——那泛黄的羊皮纸上，仿佛已映照出未来的炉火与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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