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目审批会的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十足,林晓却觉得后背沁出细密的汗珠。她面前摊开的地形图上,用红笔标注的边界调整线格外刺眼——往东偏移150米,就能将五十亩基本农田划入开发范围。
林主任,这个调整很有必要。石水波的助理正在演示ppt,这样可以将产业园与规划中的物流中心连成一片,形成规模效应。
林晓的目光扫过参会人员。规划局的王副局长低头玩着手机,国土局的老张在打瞌睡,只有吴亦天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无声的催促。
这五十亩是基本农田,林晓的声音有些干涩,调整需要上报省里审批。
所以才需要林主任把关啊。吴亦天接过话头,我们可以先推进,后续补手续。新区建设,效率第一嘛。
会议室里响起附和声。林晓想起上周石水波设的答谢宴,席间不断有人向她敬酒,称她是新区改革的先锋。那些奉承话像甜美的毒药,让她飘飘然的同时又隐隐不安。
如果大家没有异议...林晓深吸一口气,那就按这个方案...
她的话被手机震动打断。是女儿发来的照片——窗明几净的新公寓,阳光洒在木地板上,女儿在照片里笑靥如花。附言是:妈妈,新家太棒了!我终于有自己的书房了!
林晓的手指在二字上停顿了片刻,最终轻轻落下。
通过。
散会后,林晓独自在会议室坐了很久。夕阳透过落地窗,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拿出那份已经签字的文件,突然觉得自己的签名如此陌生——那个曾经代表公正廉洁的签名,如今成了违规操作的通行证。
手机再次响起,是石水波。
林主任,手续费已经打到您弟弟账户了。一点辛苦费,不成敬意。
林晓猛地站起身:什么手续费?我说过不要...
就是正常的项目咨询费,石水波语气轻松,令弟的公司本来就是做这个的,合法合规。
她立刻打给弟弟。电话那头的林磊兴奋异常:姐!刚才石总打来一百万!说是上一个项目的咨询费!这下我的债务都能还清了!
林晓扶着窗框,感觉一阵眩晕。这一百万像一记重锤,把她心里最后那点侥幸砸得粉碎。这不再是,不再是,这是赤裸裸的利益输送。
把这笔钱退回去。她咬着牙说。
为什么?这是合法收入啊!林磊不解,姐,你知不知道这笔钱对我们多重要?妈的医药费,我的债务...
窗外,新区的华灯初上。林晓望着这片流光溢彩的土地,突然感到刺骨的寒冷。她想起澄江矿场偷排的污水,想起李大有惨白的遗容,想起陈谨失望的眼神。
但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说:你帮石水波节省了数千万成本,这一百万不过是九牛一毛。弟弟的公司确实提供了咨询服务,这钱拿得理所应当...
那天晚上,林晓做了个噩梦。梦里她站在澄江河边,河水突然变成鲜红色,李大有从河里爬出来,指着她喊:保护伞!保护伞!
她惊醒时,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
第二天上班,秘书送来一份待签文件。林晓拿起笔的手在微微发抖,那个熟悉的签名忽然变得千斤重。她试图控制,笔尖还是在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痕迹。
林主任不舒服吗?秘书关切地问。
没事。她强装镇定,重新签了一份。
一整天她都心神不宁。每次手机响起,她都以为是陈谨打来的;每次走廊传来脚步声,她都以为是纪委的人来了。
下班时,吴亦天在电梯里遇见她。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没什么,有点累。
吴亦天轻笑:放轻松点。在新区,要学会享受生活。今晚老石组了个局,都是自己人。
林晓本想拒绝,但想到那一百万已经说不清道不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酒过三巡,她渐渐放松下来。席间不断有人向她敬酒,称赞她敢作敢为魄力十足。这些恭维像温暖的潮水,暂时淹没了她内心的不安。
这就对了嘛。吴亦天给她倒酒,在新区,权力不是用来供着的,是要用来做事的。
那晚回到家,林晓醉醺醺地打开电脑,看到女儿发来的新消息:妈妈,我用你寄来的钱报了设计研修班,老师说我有天赋!
她关掉电脑,跌坐在沙发上。酒精让她的头脑昏沉,但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她已经回不了头了。
而此时,在省纪委的监控室里,孙阳正在向陈谨汇报:
林晓弟弟的账户昨天收到石水波关联公司转账一百万,名目是咨询费。今天生态产业园的违规批复已经正式下达了。
陈谨看着监控画面里林晓醉醺醺回家的身影,缓缓闭上眼睛。
继续监控。他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疲惫,等她醒酒。
窗外,新一轮暴雨正在酝酿。新区的霓虹在雨幕中扭曲变形,像极了人性深处难以捉摸的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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