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影，”赵宇宸指尖轻叩窗棂，“传令给青冥，让他即刻返京。”
“此刻召回？”陈烨敛去玩笑神色，“东西尚未得手，为何......”
“棋局要变。”少年唇角勾起冷冽弧度。
......
苏军府的庭院渐渐重归平静。
苏蓁禁足已有月余，连尚学院的课业也搁置许久。云锦和星罗忧心她荒废学业，她却浑不在意。那些风花雪月的诗词，哪比得上在府中静观风云变幻。
若论近日有何进展，便是贺川安插的罗绿萝与碧云终与旧日姐妹接上了线。碧云尚能自持，绿萝的妹妹晓华却自得知姐姐被卖入娼门后，日夜想着报仇雪恨。奈何人微言轻，始终寻不着机会。如今见姐姐安然脱身，当即对贺川立誓效忠。
恰逢苏媚身边大丫鬟之位空缺，吴淑娴见晓华行事伶俐，便将她拨去伺候苏媚。如此一来，窥探三房动静反倒成了探囊取物。
苏媚的身子日渐康复，只是神思仍有些恍惚。虽不再如先前那般见人就惊惧，却仍会在夜深时突然惊醒，听见某些字眼便会瑟瑟发抖，看来心病还需慢慢调理。
这日，吴淑娴又在屋里砸了一套雨过天青瓷具。自从接连受挫，她再维持不住往日端庄，稍不顺心便拿下人出气。淑新苑如今终日门窗紧闭，连鸟雀都不愿在此停留。
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吴淑娴绞着帕子咬牙切齿，媚儿还卧病在榻，他倒有闲心去捧那戏子的场！
她虽指着苏宴痛骂，满屋丫鬟婆子却都垂首屏息。吴淑娴这般失态，实则源于那封密报苏媚李代桃僵的书信，竟被苏宴暗中截下。更蹊跷的是，经此一事顺亲王竟似全然不知内情。精心布局的借刀杀人之计落空，这口恶气自然全都算在苏蓁头上。
正咬牙切齿时，内室突然传来碗盏碎裂之声。吴淑娴神色一凛，快步掀帘而入，只见晓华惶然跪地，苏媚正伏在绣枕上剧烈呕吐，方才喂下的粥吐得满襟都是。
作死的小蹄子！吴淑娴扬手便将帕子摔在晓华脸上，让你好生伺候小姐，竟敢这般不用心！
“奴婢该死，”晓华慌忙跪地解释，“小姐近来时常恶心反胃还吐，方才用粥时又发作起来。奴婢斗胆请夫人寻个大夫瞧瞧，许是脾胃不适。”
这些时日大夫来得渐少，因苏媚外伤已愈，只需静养。吴淑娴日日相伴，才让女儿神智稍清。此刻听晓华所言，她本要唤人去请大夫，却突然怔住，目光锐利地盯住晓华：“你方才说...小姐近日时常呕吐？”
“正是，”晓华茫然道，“膳食都是小厨房特意备的。小姐还时常头晕......”吴淑娴猛地按住心口，一个可怕的猜测如惊雷炸响——晓华年幼不懂，可她历经人事，苏媚这般症状，莫不是......有了身孕？
吴淑娴只觉天旋地转，身子晃了晃险些栽倒，小翠急忙上前搀住：夫人当心！
去...去取我的名帖，请叶大夫过府。吴淑娴勉强稳住心神，抚着剧烈起伏的胸口吩咐，再看向苏媚时目光已染上恐慌。
跪在地上的晓华垂下头，唇边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笑意。
身为苏媚的贴身丫鬟，她岂会今日才察觉异常。这呕症已持续数日，她最先禀报的并非吴淑娴，而是暗中联系的贺川。那位爷吩咐得明白：若主母未曾察觉，便暂且按下不表。
说来晓华也是赶上了好时机，这般明显的症候，吴淑娴竟迟迟未能觉察。直到今日这碗药粥，才掀开冰山一角。
外头叶大夫得了急召，由小翠引着疾步而来。这位原是吴家陪嫁过来的老人，苏蓁先前的伤势皆由他经手。吴淑娴在宅院里行些见不得光的事，也多仰仗他周全。既是自家人，自然不必讲究那些虚礼。
吴淑娴紧紧盯着叶大夫搭在苏媚腕间的指尖，怀中的女儿不安地瑟缩着。叶大夫收回手，面色凝重地朝吴淑娴摇了摇头。
“全都退下。”吴淑娴厉声屏退左右。
待小翠带着众人掩门离去，叶大夫才压低声音：“二小姐脉如滚珠，这是...有孕之兆啊。”
虽早有猜测，亲耳听闻时仍觉五雷轰顶。吴淑娴攥紧帕子，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决：“求大夫开剂方子...这孩子留不得。媚儿尚未出阁，断不能走漏风声。”
若只是清白受损，仔细筹谋或许尚能遮掩。可若怀上孽种，按族规当以奸夫淫妇论处，连腹中骨肉也要一并沉塘！
“二小姐素来体弱，如今年纪尚轻，”叶大夫眉头紧锁，“若强行堕胎，恐伤胞宫。万一落下病根...只怕今生再难有孕。”
接连的打击似冰水浇头。若苏媚永远失去生育之能，日后即便勉强许了人家，无子正室在深宅大院里会是何等境遇，吴淑娴心知肚明。恰似将士披坚执锐却无箭矢，终将在宅院厮杀中满盘皆输。
“况且二小姐心神未愈，此时落胎凶险异常。”叶大夫补充道。
“不能...不能流...”吴淑娴面如死灰，搂着懵懂的苏媚泪如雨下：“我苦命的儿啊！”
此刻她陷入两难：若强行堕胎，只怕女儿性命难保，即便侥幸存活，也终身后继无人；可若留下这孽种，苏媚这辈子又当如何自处？
前路尽是悬崖峭壁，吴淑娴只觉得浑身发冷。
门外，晓华贴着门缝细听，悄声问小翠：“姐姐，二小姐她莫非是......”
“嘘！”小翠急忙制止，“仔细祸从口出，若让夫人听见，你我都要遭殃。”
“这可如何收场...”红梅满面愁容。她与小翠早已心照不宣，若二小姐当真有了身孕，往后淑新苑怕是寸步难行。
晓华别开脸，唇角几不可见地一勾。
叶大夫脚步虚浮地踏出苏府，回到城北宅邸时，妻儿正守在门首。他抬手拭了拭额间冷汗——今晨出诊前，书案上莫名出现一封手书，命他诊脉时务必强调胎象不稳，需得保胎。随信附来的，竟是幼子贴身佩戴的长命锁。惊惶之下，他只得依计而行。
他本是吴家精心栽培的暗桩，如今行此背主之事，不免胆战心惊，已在盘算着举家南迁。只是叶大夫始终想不明白——吴淑娴亲口说今日才察觉苏媚有孕，那要挟之人为何能未卜先知？
西院书房中，云锦悄声走近正在临帖的苏蓁。宣纸上的墨迹微微一顿，少女搁下狼毫浅笑：事情办得利落。给叶大夫的银子可送到了？
贺川已亲自送去。云锦迟疑道，姑娘既已用他妻儿性命相胁，为何还要赠以重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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