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沉入仕兰中学的钟楼背后，橘红色的光芒斜斜地穿过教学楼走廊，将影子拉得很长。喷水池的水珠在暮色中闪烁着细碎的光，像是被揉碎的金箔。池底躺着几枚硬币，沉在浅浅的水中，像是被遗忘的愿望。
教室里，风扇吱呀吱呀地转着，班主任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回荡在空气中。路明非趴在课桌上，半边脸压着衣服袖子，睡得正香。他的口水在课本上洇开一小片水渍，嘴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大概梦里正和老唐在《星际争霸》里大杀四方。
“老路，醒醒。” 他身旁的陌深用笔帽戳了戳他的胳膊。
“再睡下去，班主任就要拿粉笔砸你了。”
路明非猛地抬头，左脸还留着校服褶皱的印子，眼神迷茫得像只刚被拎出窝的兔子。
“下课了？” 他下意识抹了抹嘴角，声音含糊，“网吧位置要抢不到了……”
“还有一节数学课。” 陌深懒洋洋地转着笔，黑色刘海垂在眼前，遮住了他略带倦意的眼睛。他伸手从课桌里摸出一个篮球，在指尖轻轻旋转，“不过嘛，我打算翘了。”
路明非瞬间清醒了：“又逃？上周你不是刚被通报批评？”
“那又怎样？” 陌深耸耸肩，“反正数学老师看我不顺眼，我看他也不顺眼，何必互相折磨？记得帮我拿书包和作业。”
“哦，那我下课到篮球场找你。”
教室里响起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后排几个女生偷偷瞄着陌深，小声嘀咕着什么。陌深在仕兰中学是个异类 —— 他成绩不算顶尖，但也不是吊车尾；他不爱出风头，但每次班级活动都莫名其妙成为焦点；他看起来瘦削单薄，但在体育测试中却总能遥遥领先。
最让人不解的是，他明明可以融入班级的 “上流圈子”，却偏偏选择和路明非这种 “边缘人” 做朋友，他不怕同年级生说他是垃圾仙人吗？
“陌深！” 一声娇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苏晓蔷 “啪” 地合上她那本限定精装笔记本，柳眉倒竖道：“你又想逃课？我这个数学课代表不要面子的吗？”
苏晓蔷对于陌深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陌深的父母都在北京高科技公司工作，他从小到大都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虽然家境和她苏晓蔷根本没有可比性，但是他的父母还是在楚子航家住的 “孔雀邸” 附近给他租了一栋高档别墅。在教育上更是和她这位小天女从幼儿园时期就是同窗。其实小时候她对于陌深的印象很少，只记得他是那种会一个人在角落堆积高楼大厦的死小孩。但自从上了初二之后，陌深就像变了一个人。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嘴角微抿，显得严肃呆板，但是对待同学开始变得柔和亲善，渐渐获得了同学们的认可。可即使这样，苏晓蔷对他感官还是觉得说不出的古怪。
陌深转过身，篮球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线，然后稳稳落回掌心。
他语气轻松道：“小天女，上次数学老师骂我‘基因缺陷’，以后不用上他的课时，你不是也在现场吗？”
教室里瞬间安静，苏晓蔷涂着明红指甲油的手指僵在半空，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住她脸上的惊愕。—— 数学老师确实说过那句话。
那是在月考后的班会上，陌深因为考试迟到直接被判为零分，拉低了班级数学平均分，这样一向要脸面的数学恼羞成怒，直接当着其老师的面拍桌怒吼：“你这种学生，知错不改，根本就是父母基因有问题！以后我的课你不用上了。” 全班顿时鸦雀无声，只有苏晓蔷 “啪” 地合上课本，冷冷地说了一句：“老师，请注意您的发言。”
这件事后来被压了下去，但所有人都记得清楚。
苏晓蔷咬了咬下唇，最终烦躁地挥了挥手：“滚滚滚！别在这儿碍眼！”
陌深咧嘴一笑：“谢了，小天女。”
他拎起书包，篮球在走廊地板上弹跳着，发出规律的 “咚咚” 声。刚走到拐角，身后就传来夸张的嗤笑：
“哟！陌神人又去普度众生了？” 徐淼淼故意提高音量，“怎么不带上你的废柴兄一起呀？”
陌深脚步一顿。
他缓缓转身，篮球在掌心停住。走廊的灯光从侧面打过来，在他脸上投下一半阴影，显得那双眼睛格外冷。
“徐淼淼，” 他慢条斯理地说，“听说你上周在网吧被外校混混堵了，吓得尿裤子？”
徐淼淼顿时脸色涨红拍桌站起：“你放屁！”
“哦？那为什么赵孟华急着去救你？” 陌深歪了歪头，语气无辜。
“难道是因为你俩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徐淼淼气得浑身发抖，刚要冲上去，一只手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够了。”
赵孟华听到动静刚从走廊进入班级，身上阿玛尼香水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息就扑了过来。他盯着陌深，眼神复杂。他心里清楚的很，陌深绝对没有眼前的瘦弱。身为富二代，赵孟华对于身体十分在意，经常有时间就到高级健身房健身。中考完那一段时间，在他常去的健身房中有一个身影比他还要勤奋刻苦，若论身体素质陌深不一定比的过他，但是那股对自己的狠劲，赵孟华觉得自己望尘莫及。
两人对视了几秒， 最终，赵孟华伸出拳头微微向前一递 —— 这是男生之间和解的信号。
陌深挑了挑眉，轻轻碰了下他的拳头，算是接受了这个 “休战协议”。
转身时，他的校服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谁都没注意到，他手腕内侧那些排列奇特的伤疤 —— 像是某种未完成的密码，又像是被刻意掩盖的痕迹。
运动场空无一人，夕阳将草坪染成金色。陌深把篮球高高抛向天空，然后稳稳接住。
他仰头看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忽然想起今早照镜子时的异样 ——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在镜子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不是错觉。
那个 “他” 处于一种深深的沉睡，脸上却带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在和陌深说：
“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
陌深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镜子里只有他自己。
自从三个月前在重症 IcU 中醒来，他就经常出现幻觉。护士说他是 “医学奇迹”，主治医生则皱着眉头，在他的病历上写下一行字：“疑似人格解离症状，建议心理干预。”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
这具身体里，或许还藏着另一个人。
篮球落回掌心，远处传来数学老师暴怒的吼声，大概是发现他又逃课了。陌深吹了声口哨，漫不经心地走向篮球场。
背后，仕兰中学的灯火一盏盏亮起，像是无数双注视着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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