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1 章 首攻据点的惊雷
开春的北境，白天太阳晒着，雪化得滴滴答答，可一到晚上，风跟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地还没完全化冻，一脚踩下去，鞋底沾的全是冰碴子混着泥。可抗联根据地里头，没人顾得上这个，大伙儿心里都烧着一团火——反攻的时候到了，第一仗，就要敲掉鬼子在东麓的张家堡据点！
这张家堡，可不好啃。它像个王八壳子，后背紧贴着光秃秃的悬崖，溜滑，鸟都难站住脚。正前面呢，是一大片白茫茫的开阔地，连棵能藏人的歪脖子树都没有。鬼子在里头修了三个大碉堡，黑乎乎的枪眼像野兽的嘴巴，架着那种一响起来就“咕咕咕”叫个不停的重机枪，子弹泼水似的，谁冲谁倒霉。
杨靖宇司令员带着陈青山、赵老根几个，一大早就爬上了对面山梁，躲在石头后面，举着望远镜瞅了半天。他放下镜子，眉头拧成了疙瘩：“硬冲不行，咱们这点人，不够往那开阔地上填的。得想招儿，从旁边那悬崖上找路子。”
话音刚落，一直闷不吭声的赵老根往前凑了凑。这老猎户，脸上褶子比山沟还深，眼神却像山里的老鹰一样毒。“司令员，那条悬崖，俺知道有个地方能上。”他声音不高，却透着股让人信服的稳当劲儿，“早些年采药踩出来的，窄得很，就够一个人贴着石头缝过去，险得很。年头久了，不知道石头松没松。”
陈青山一听，眼睛亮了：“有路就行！老赵，你带几个手脚最利索的，从那儿摸上去，绕到鬼子屁股后头，看清楚碉堡哪个犄角旮旯打不着枪。我带人在正面弄出动静，吸引鬼子注意。秦大哥！”他扭头看向旁边摩拳擦掌的秦啸岳，“你的重机枪队准备好，等老赵那边一得手，你就往死里招呼鬼子的机枪眼，压住它！”
秦啸岳脸上那道疤都兴奋得发红，瓮声瓮气地应道：“放心吧！俺这‘水冷式’早就饥渴难耐了！保证让鬼子尝尝鲜！”
天刚擦黑，队伍就动了起来。赵老根挑了三个跟他一样在山林里长大的猎户，都是攀岩走壁的好手。他们每人腰里缠着几圈粗麻绳，背上背着短枪和集束手榴弹，脸上抹了锅底灰，趁着暮色，像四只壁虎一样，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冰冷的悬崖。
这路，真不是人走的。有的地方就一道石缝，脚尖勉强能踩住一点点边，身子得紧紧贴着湿滑的岩壁，稍微晃一下，底下就是黑咕隆咚、看不到底的深渊。寒风卷着雪沫子，直往领口袖子里钻，冻得人骨头缝都发麻。可四个人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连呼吸都压得极轻。爬到一半，一个年轻猎户脚下一滑，碎石“哗啦”掉下去，半天没听见回音。他吓得身子一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就在这节骨眼，前面的赵老根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猛地回身，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像铁钳一样攥住了他的胳膊。“稳住心神！”赵老根低吼，声音被风吹得有点散，“咱们还得上去给鬼子送‘大礼’呢！别慌！”
与此同时，据点正面，陈青山带着突击组开火了。“噼里啪啦”的枪声一下子打破了雪夜的寂静。据点里的鬼子果然被吸引住了，探照灯“唰”地扫过来，三个碉堡里的重机枪几乎同时吼叫起来，“哒哒哒哒——”，火舌喷出老远，子弹打得正面雪地噗噗作响，积雪和冻土块溅起老高。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秦啸岳一看鬼子火力被吸引过去了，兴奋地一拍大腿，指挥着两挺宝贵的重机枪开始还击。“突突突突——”“咕咕咕咕——”，两种不同节奏的机枪声交织在一起，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子弹像泼水一样砸在碉堡周围，溅起一串串火星子，压制得鬼子不敢轻易露头。
悬崖上，赵老根他们趁着这乱乎劲儿，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往上挪。手指抠在石头缝里，冻得快没知觉了，全靠着一股劲儿硬撑着。不知过了多久，赵老根的手终于摸到了悬崖顶的边缘。他小心翼翼探出头，据点后院的景象尽收眼底——几个鬼子哨兵缩在背风的角落抽烟，那三座碉堡的黑影矗立着，侧面和后面果然有不少射击死角！
他打了个手势，后面三人也依次爬了上来，潜伏在阴影里。赵老根从背篓里轻轻掏出几颗手榴弹，拧开后盖，拉出弦环，心里默数着。看准离他们最近、威胁也最大的那个碉堡，他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把手榴弹甩了过去！其他三人也几乎同时投弹！
“轰隆！轰隆！轰隆！”
几声巨响几乎连成一片，火光在黑夜里猛地一闪！那个碉堡旁边烟尘弥漫，刚才还叫得正欢的重机枪，嘎一下就没声了！
“信号！老赵得手了！冲啊——”陈青山在正面看得真切，猛地从战壕里跃起，挥舞着驳壳枪第一个冲了出去。突击组的战士们如同下山的猛虎，呐喊着跟在后面，朝着据点猛扑过去！
小石头这回没跟着突击组冲，他带着三个民兵，任务是保护侧翼，防止鬼子从旁边绕过来抄后路。他趴在雪窝子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侧面那片林子。果然，没一会儿，就听见那边有踩雪的“咯吱”声，影影绰绰有十几个鬼子猫着腰想往这边摸。
“石头哥，咋整？”旁边一个叫铁蛋的民兵有点紧张。
小石头脑子飞快一转，想起赵老根教过的对付野猪的法子。“快！用工兵铲在这挖几个浅坑！快！”他压低声音下令。四个人手脚并用，飞快地在鬼子必经之路上刨了几个不算深但能绊脚摔跤的雪坑，上面胡乱盖了些枯树枝和浮雪。
刚弄好，鬼子就摸过来了。带头那个鬼子一脚踩空，“哎哟”一声就栽进了坑里，后面几个收不住脚，也跟着摔作一团。“打！”小石头端起陈青山送他的那支三八式步枪，瞄准一个刚爬起来的鬼子就扣了扳机！“啪勾！”那鬼子应声倒地。铁蛋他们几个也壮着胆子开了枪。这突如其来的侧面打击，把这股想偷袭的鬼子打懵了，连滚带爬地缩了回去。
正面战场上，失去了一个重要机枪火力的日军，抵抗弱了不少。突击组已经冲到了据点外围的铁丝网前，用手榴弹炸开了缺口，眼看就要突进去了。
赵老根他们在后院也没闲着，用手榴弹和短枪清理着零星的鬼子哨兵和惊慌失措的后勤兵，搅得鬼子后院起火。
战斗差不多持续了一个钟头，枪声才渐渐稀落下来。据点里的鬼子，死的死，伤的伤，剩下的眼看大势已去，只好把枪举过头顶，嘴里叽里哇啦地喊着什么，投降了。
战士们开始兴奋地清理战场。秦啸岳抱着他那挺打得枪管都发烫的重机枪，咧着大嘴笑个不停。陈青山走到赵老根身边，看着他被岩石划破、冻得通红的双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赵！这次多亏了你和兄弟们！这条‘天路’，立了大功了！要不然，咱们不知得多死多少弟兄！”
赵老根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和灰，憨厚地笑了笑，露出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说这干啥，陈队长。能上去，能打鬼子，比啥都强。这点险，算个球！”
小石头他们也带着侧翼无恙的消息回来了，看着缴获的那些崭新的三八大盖和歪把子机枪，还有那几箱黄澄澄的子弹，小伙子们高兴得合不拢嘴。
拿下张家堡，像是往沉寂的北境雪原上，炸响了反攻的第一声惊雷。这声雷，又脆又响，传得老远，告诉所有人：抗联，开始反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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