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坦克图纸的启示
破碎机的成功，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红星轧钢厂激起了远超预期的波澜。表彰大会的红榜还没褪色，钟浩的名字已经和技术革新、节约标兵等词汇紧密联系在一起。杨厂长在不同场合多次点名表扬，李怀德副厂长更是将其视为自己“慧眼识珠”的政绩，逢人便夸。
明面上，钟浩在厂里的地位水涨船高。技术革新小组正式成立，他担任副组长（组长由一位技术科的副科长挂名），拥有了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和调用部分废旧物资的权限。走在厂区里，打招呼的人多了，敬畏的目光也多了。
但暗地里的漩涡，却也因为这次成功而变得更加湍急和凶险。
以老刘为首的一批老资格，尤其是原采购科和车间里那些被触动了利益或者单纯眼红的人，嫉妒得眼睛都红了。他们不敢明着对抗厂里的决定，却开始用最中国式的方式暗中使绊子。
技术革新小组要个旧轴承做实验？仓库管理员老刘（此老刘非彼二大爷刘海中）就推三阻四，不是说找不到钥匙，就是说手续不全，磨蹭半天才给个锈迹斑斑的报废品。需要个车工帮忙加工个小零件？车间的老师傅们不是“活太忙排不开”，就是“这精度要求太高，干不了”，实在推不掉就磨洋工，拖上三五天。小组开会讨论方案，他们要么沉默以对，要么就吹毛求疵，提一堆不着边际的难题，试图证明钟浩的想法“不成熟”、“脱离实际”。
这些软钉子，让人无处发力，却又实实在在地拖慢了进度，消耗着人的精力。
钟浩对此心知肚明，却并不十分在意。这些小动作，在他穿越前所经历的职场倾轧中，只能算初级段位。他的主要精力，早已投向了更深远的地方。技术革新小组，某种程度上只是他明面上的幌子和获取资源的途径之一。
他的真正目标，始终是那台沉默的t-54，以及它所代表的、超越这个时代的技术力量。
这天，他在废料堆里指挥工人分类时，目光被一批刚运来的、锈蚀严重的旧零件吸引。这些零件显然来自某台被彻底拆解的大型苏制机床，结构复杂，即便残破，也能看出当初的精良工艺。工人们正打算将其当作普通废铁扔进熔炼炉。
“等等！”钟浩叫停了工人，走上前去。他拿起一个沉重的、带有精密齿轮组的变速箱残体，仔细擦拭着上面的油污和锈迹。几个模糊的俄文字母和编号显露出来——【cccp-yД-54-07】。
这编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的心跳微微加速。
晚上，回到冰冷的东厢房，插上门栓。钟浩的意识沉入系统空间。那卷【59式坦克初期变速箱设计草图】被缓缓展开，泛黄的图纸上，线条和数据清晰而复杂。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几个关键部件的编号标注区域。
【yД-54-07】！ 一个完全相同的编号，赫然出现在坦克变速箱的辅助传动模块示意图上！
尽管59式是国产型号，但其技术完全源自苏联t-54A！这些机床零件，与坦克履带驱动系统的某些辅助部件，竟出自同源，甚至可能就是备用件！
【系统提示：发现t-54坦克备用零部件（部分）。物品状态：严重锈蚀，核心结构完整。可用于履带传动系统修复方案的可行性验证与数据采集。】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此刻听在钟浩耳中却如同天籁！
一个大胆的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虽然现在绝对不能公开坦克图纸，但这些来自同源技术、即将被熔炼的“废铁”，正好可以拿来验证一些关键的技术设想！比如，如何修复那严重锈蚀断裂的履带诱导齿盘？如何让瘫痪的传动系统重新运转？
接下来的几天，钟浩以“测试新型破碎机对不同金属材料的处理效果”和“研究废旧零件再利用方案”为名，悄悄地将那批包含【yД-54-07】的苏制零件，以及一些其他看似不起眼、实则含有特种合金的“废料”，陆续运回了他的临时工作室——那间位于厂区角落、由废弃库房改造而成的小屋。
他沉浸在一种忘我的状态中。白天应付厂里的工作，晚上就一头扎进工作室。借助系统的【精密扫描】和【机械臂虚影】辅助，他小心翼翼地清理锈迹，测量尺寸，绘制结构图，与脑海中的坦克图纸进行比对验证。刺鼻的除锈剂气味、冰冷的金属触感、机油的味道充斥着小屋。他仿佛又回到了穿越前那个痴迷技术的机械工程师状态，只是这一次，他触摸的是历史的脉搏，摆弄的是战争的遗产。
然而，他忘了一点——黑暗中，总有眼睛在窥视。
许大茂自从断腿又挨了处分后，对钟浩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他虽然瘸了，但坏心眼没瘸。被罚扫厕所的屈辱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报复。他不敢再搞半夜砸玻璃那种低劣手段，但却像条毒蛇一样，时刻潜伏着，寻找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他注意到钟浩最近总是往废料堆跑，还弄了些“破烂”回那个小屋，一待就是大半夜。虽然不知道钟浩具体在干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发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呸！肯定没干好事！指不定是在偷摸倒腾厂里的东西！”许大茂拄着拐杖，躲在远处墙角，阴狠地盯着那间亮着灯的小屋，嘴角咧开一个怨毒的笑容，“钟浩啊钟浩，这次看你还不死！”
他立刻拄着拐，一瘸一拐地、以最快速度挪向了厂部办公楼，直奔李怀德副厂长的办公室。他要抢在钟浩“销毁证据”前，来个人赃并获！
“李厂长！李厂长！重大情况！”许大茂门都没敲稳就挤了进去，气喘吁吁，脸上却带着兴奋的潮红。
李怀德正在看文件，被他吓了一跳，不悦地皱起眉头：“许大茂？你怎么回事？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他对这个给自己惹过麻烦的废人没什么好脸色。
“李厂长！我发现钟浩他监守自盗！偷厂里的零件！”许大茂压低声音，语气却极其肯定，“我亲眼看见他好几次从废料堆拿东西，藏到他那个小工作室里！鬼鬼祟祟的，肯定是在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您快带人去查，准能抓个现行！”
李怀德一听，眼睛眯了起来。他对钟浩最近的风头确实有些微妙的不舒服，感觉有点掌控不住了。而且上次破碎机的事，没抓到把柄反而让他得了好处，李怀德心里一直有点疙瘩。此刻听到许大茂的举报，虽然知道这家伙的话不能全信，但宁可信其有，正好借机敲打一下钟浩，让他知道谁才是主子！
“此话当真？你看清楚了？”李怀德沉声问道，故意拿捏着腔调。
“千真万确！我看得清清楚楚！您要是去晚了，他可能就把东西转移了！”许大茂赌咒发誓。
“哼！岂有此理！走！去看看！”李怀德猛地站起身，叫上保卫科的两个干事，气势汹汹地直奔钟浩的工作室。许大茂瘸着腿，兴奋地跟在后面，仿佛已经看到了钟浩被当场抓获、身败名裂的场景。
“砰！”工作室的门被毫不客气地推开。
屋内，钟浩正站在一台半人多高、结构复杂的金属装置前，手里拿着扳手，脸上沾着油污，似乎正在进行最后的调试。桌上铺满了图纸，地上散落着各种工具和零件坯料。
看到李怀德一行人闯进来，钟浩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惊讶”和“不解”：“李厂长？您这是……？”
李怀德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屋内，确实看到不少零件，新旧不一。他冷哼一声，指着那些零件：“钟浩同志，有人举报你私自拿取厂里财物，在这里搞私活！你怎么解释？”
许大茂挤上前来，得意地指着墙角一堆零件叫道：“厂长！就是那些！那就是他从废料堆偷来的！证据确凿！”
钟浩看了一眼许大茂，眼神平静无波，反而转向李怀德，脸上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甚至还笑了笑：“李厂长，您来得正好。许大茂同志不说，我还想去找您汇报呢。”
他侧开身，拍了拍身边那台看起来颇具工业美感的设备：“这是我利用业余时间，设计组装的一台‘多功能液压性能测试台’。”
他语气从容，开始介绍：“厂长您看，这些确实是从废料堆找来的零件。但我不是偷，是废物利用。这个油缸底座，是报废冲床上的；这些齿轮和连杆，是旧苏联机床拆下来的；这个压力表，是仓库里淘汰下来的旧货……我把它们修复、改造、重新组装，就成了这台测试台。”
他拿起一份图纸：“它的主要功能是模拟不同工况下的液压压力，测试金属材料的抗压强度、疲劳寿命，还可以用于校验厂里那些液压设备的性能是否达标。有了它，我们以后就能更科学地判定哪些零件可以修复利用，哪些必须报废，能大大减少不必要的采购支出，也能避免因设备突然故障造成的生产事故。”
他侃侃而谈，术语精准，逻辑清晰，边说边示意性地接通了电源（连接的是一个小型手动液压泵）。测试台发出低沉的嗡鸣，一根粗壮的活塞杆在液压驱动下平稳地伸出、收回，旁边的压力表指针稳稳地跳动，显示着压力数据。
“您看，运行稳定，数据准确。”钟浩关掉电源，微笑道，“这本来是想等完全调试好了，再向您和厂里汇报，算是个意外惊喜。没想到许大茂同志这么‘关心’我的工作，提前把您请来了。”
李怀德和保卫干事都是懂行的人，一看这台设备的结构和运行状态，就知道绝非寻常之物，设计巧妙，实用性极强！这哪里是什么搞私活偷零件？这分明是又为厂里立了一大功啊！
李怀德的脸色瞬间阴转晴，甚至变得十分精彩。他狠狠瞪了旁边面如死灰、冷汗直流的许大茂一眼，然后用力拍着钟浩的肩膀，语气充满了“赞赏”和“欣慰”：“好！好啊！小钟同志！我就知道你没让我失望！时刻想着为厂里节约创效，攻克技术难题！好样的！”
他转头对保卫干事说：“看到没有？这就是一心为公的好同志！以后像这种技术革新的事情，要大力支持！不要听风就是雨！”
两个干事连忙点头称是。
许大茂彻底傻了，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又一次，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李怀德又勉励了钟浩几句，让他尽快完成测试，写份详细报告上来，然后黑着脸，带着失魂落魄的许大茂和憋着笑的保卫干事离开了。
工作室重归安静。
钟浩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恢复冷静。他走到门口，确认人已走远，轻轻关上门，落锁。
他回到那台“多功能液压性能测试台”前。刚才他演示的，只是它最基础的一个功能。在不起眼的底座内侧，几个经过他精心改造的夹具和传感器接口，正静静地等待着它们的真正使命——验证t-54履带系统关键部件的修复工艺和材料强度。
他拿起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经过初步除锈处理的齿轮零件，正是那个编号【yД-54-07】的部件。在灯光下，金属似乎泛着冷峻的光泽。
危机暂时解除，甚至因祸得福，获得了更宽松的环境。 但钟浩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他握紧了手中的齿轮，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那台沉睡的钢铁巨兽。
路，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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