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盯着那道抓痕时,后颈的汗毛正一根根竖起来。
庙不大,藏在公司新租的园区西北角,红墙斑驳得像老人脸上的皱纹,檐角的铜铃锈迹斑斑,风一吹就发出“吱呀”的闷响,像谁被扼住喉咙的呻吟。今天是他们部门搬来的第三天,行政部的小杨早上打扫卫生时发现了这庙,嚷嚷着要进去拜拜求个吉利,部门里资历最老的老周骂她瞎折腾,却还是被刚毕业的小飞拽着跟了过来,老王抱着保温杯跟在最后,林野本想留在办公室整理文件,架不住小飞的起哄,也稀里糊涂地进了庙门。
正殿里光线昏暗,迎面是尊看不清面容的泥塑神像,落满了厚厚的灰尘。小飞拿着手机开了手电筒四处照,光柱扫过左侧一根朱红庙柱时,所有人都顿住了。那道抓痕就刻在柱子下半截,深褐色的痕迹陷进木头里,指节分明,长短不一,像是有人用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最诡异的是,抓痕的末端向上翘起,带着一种挣扎的弧度,仿佛刻下这痕迹的人,当时正被什么东西拖拽着,拼尽最后力气留下记号。
“这庙看着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是以前上香的人无聊刻的。”老周率先打破沉默,他往门槛上啐了口唾沫,语气故作轻松,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老王抿了口保温杯里的水,眉头皱得很紧:“不像,你看这木头的裂痕,是新的。”
林野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爪痕,就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意逼得缩回了手。那寒意不是庙里的阴凉,而是带着一股腥气的冷,像冰锥子似的扎进皮肤。他抬头看向神像,不知是不是光线的原因,神像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别碰!”小杨突然尖叫一声,脸色惨白地指着抓痕上方,“那、那是什么?”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庙柱上方的墙壁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焦黑印记,形状模糊,却隐约像是一个蜷缩的人影。那焦黑的边缘还泛着暗红色,像是未干的血迹。小飞吓得手机都掉在了地上,手电筒的光柱在地上乱晃,照得阴影里的灰尘簌簌往下掉。
“封建迷信!”老周强装镇定地捡起小飞的手机,“就是烟熏的,以前这庙里肯定烧过香烛。”说着,他拉着众人往外走,“走了走了,上班去了,迟到了扣工资我可不管。”
走出庙门时,林野回头看了一眼,那道爪痕在昏暗的光线下,竟像是在微微蠕动。他甩了甩头,觉得是自己眼花了,可胸口那股闷得发慌的感觉,却怎么也散不去。
下午上班时,诡异的事情开始发生了。
林野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对着园区的方向,能清楚地看到那座小庙。三点多的时候,他无意间抬头,瞥见庙门口站着一个黑影。那黑影很高,全身被一层黑雾裹着,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正朝着办公楼的方向张望。林野揉了揉眼睛,再看时,黑影已经消失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庙门,在风里吱呀作响。
他以为是自己最近加班太累,出现了幻觉,没敢声张。可没过多久,隔壁工位的小飞突然“啊”地叫了一声,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怎么了?”林野连忙问。
小飞指着自己的手臂,脸色吓得发青:“刚才……刚才有个冰凉的东西碰了我一下,就这儿!”他撸起袖子,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淡紫色的淤青,形状像极了一根手指。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下来,老周和老王也凑了过来。老周捏了捏小飞的淤青,眉头紧锁:“这不像磕碰的,倒像是……被人掐的。”
老王放下保温杯,眼神凝重:“早上那庙,你们没觉得不对劲吗?我刚才去茶水间,路过走廊的时候,听见庙里传来奇怪的声音。”
“什么声音?”小杨怯生生地问。
“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刺啦——刺啦’的,听得人头皮发麻。”老王的声音有些发颤,“还有些断断续续的低语,听不懂在说什么,但特别渗人。”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下午看到的黑影。难道真的和那座庙有关?
接下来的几天,诡异的事情愈演愈烈。
每天晚上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总会响起奇怪的声音。先是金属摩擦声,从走廊尽头传来,越来越近,像是有人拖着铁链在走路。接着是诡异的低语,分不清是男是女,就在耳边盘旋,那些模糊的字眼像针一样扎进脑子里,让人烦躁不安。
小杨的变化最明显。她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可这几天却变得沉默寡言,眼神涣散,总是对着空气喃喃自语。有一次,林野路过她的工位,听见她低声说:“别过来……不是我……我没做错什么……”林野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地回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嘴角咧开一个僵硬的笑容,吓得林野后退了好几步。
更吓人的是小飞。他的手臂上,淤青越来越多,从手指印变成了大片的紫黑色,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他的皮肤往上爬。他开始失眠,黑眼圈重得像熊猫,精神恍惚,好几次在开会的时候突然站起来,说自己看到了一个焦黑的身影站在会议室门口,朝着他招手。
老周嘴上依旧不承认,可行动却暴露了他的恐惧。他每天上班都带着一串佛珠,不停地念着阿弥陀佛,下班就急匆匆地往家跑,连加班都找借口推脱。只有老王还算镇定,每天依旧抱着保温杯,只是他的杯子里,从茶水间的开水变成了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符水,颜色浑浊,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
林野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他开始频繁地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关在那座小庙里,神像的眼睛变成了两个黑洞,死死地盯着他。庙柱上的爪痕活了过来,变成无数只手,从木头里伸出来,抓住他的四肢,把他往神像脚下拖拽。每次惊醒,他的身上都布满了冷汗,胸口的闷痛感越来越强烈。
这天晚上,部门又加班到十一点。办公室里只剩下林野、老周和小飞三个人。金属摩擦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近了,像是就在办公室门口。小飞突然站起来,眼神空洞地朝着门口走去,嘴里念叨着:“它来了……它要找我……”
“小飞!你干什么!”林野连忙拉住他,小飞的身体冰凉,像一块冰。
老周也慌了,手里的佛珠掉在了地上,滚到了门口。他想去捡,刚弯腰,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林野和小飞回头看去,只见老周的手臂上,出现了一道和庙柱上一模一样的抓痕,深褐色的痕迹正在慢慢变深,像是有血要从里面渗出来。老周捂着手臂,疼得在地上打滚,脸上的表情扭曲变形:“是它!是庙里的东西!它抓我!”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灯突然熄灭了,只剩下窗外的月光,惨白地照在地上。黑暗中,那道金属摩擦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诡异的低语,还有一阵腥冷的风,从门口吹了进来。
林野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柱照向门口,只见一个焦黑的身影站在那里,比庙里的印记更清晰,它的身体扭曲着,像是被烈火焚烧过,四肢上缠绕着铁链,每动一下,就发出“刺啦”的摩擦声。更恐怖的是,它的脸是一片模糊的焦黑,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是……是老陈!”老周突然停止了惨叫,声音颤抖着,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惧。
林野愣住了:“老陈?哪个老陈?”
“前几年辞职的老陈啊!”老周的声音都快哭了,“他以前就坐在小飞那个工位!当年他负责这个园区的项目,就是因为这庙的事情,和公司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辞职了,听说没多久就出车祸死了!”
林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刚来公司的时候,听同事说过,几年前公司准备开发这个园区,有个老员工坚决反对,说这里的庙不干净,动了会出事。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小题大做,没想到竟然是老陈。
“他、他不是出车祸死的吗?”小飞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出车祸,但他的尸体……”老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的尸体被发现的时候,身上全是抓痕,和庙柱上的一模一样!当时警察也查不出原因,最后只能按意外处理!”
黑暗中,那焦黑的身影慢慢移动起来,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它朝着小飞走去,小飞吓得瘫在地上,浑身发抖。林野看着它的身影,突然想起了庙柱上的爪痕,还有老陈当年的遭遇。难道老陈不是意外死亡,而是被什么东西害死的?
“你是老陈吗?”林野鼓起勇气,大声问道,“是不是有什么冤屈?”
那焦黑的身影停住了,黑洞洞的眼眶转向林野。过了一会儿,一阵诡异的低语响起,这次林野听清了,那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怨恨:“庙……不能动……他们……骗我……诅咒……”
原来,当年公司为了开发园区,不顾老陈的反对,强行要拆除那座庙。老陈多次向上级反映,却被当成无理取闹,还被要求尽快处理掉庙的事情。老陈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去庙里查看,没想到却在庙里遭遇了意外。而公司为了掩盖真相,对外宣称老陈是辞职后出了车祸,还迅速推进了园区的建设,只是那座庙因为施工时频频出现怪事,才被保留了下来。
“是公司……是公司害死了他!”林野恍然大悟,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就在这时,小飞突然尖叫起来,他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手臂上的淤青变成了深褐色的抓痕,和庙柱上的、老周手臂上的一模一样。他的身体开始扭曲,发出痛苦的呻吟,像极了那焦黑的身影。
“救我……救我……”小飞伸出手,朝着林野求救,可他的手指已经开始变形,指甲变得尖利而漆黑。
老周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朝着电梯口跑去,嘴里大喊着:“救命!救命啊!”
林野看着小飞痛苦的样子,又看了看那焦黑的身影,突然想起了老王。老王这几天一直很奇怪,他好像早就知道会发生这些事情。林野掏出手机,颤抖着拨通了老王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里面传来老王疲惫的声音:“小林,是不是出事了?”
“老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小飞他……他快不行了!”林野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知道,”老王的声音很沉重,“那座庙,供奉的不是什么正神,而是一个含冤而死的鬼魂。老陈当年发现了真相,却被鬼魂缠上了。那庙柱上的抓痕,是每个被诅咒的人都会留下的印记。”
“诅咒?什么诅咒?”
“凡是惊动了那鬼魂的人,都会被它缠上,身体会慢慢异变,最后变成和它一样的焦黑身影。老陈是第一个,现在轮到你们了。”老王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愧疚,“其实,我当年也参与了园区的项目,是我和公司一起隐瞒了老陈的真相。这些年,我一直活在愧疚里,每天喝符水,就是为了压制诅咒,可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林野愣住了,没想到老王竟然也是知情者。他看着小飞的身体越来越黑,那焦黑的身影正慢慢靠近他,耳边的低语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催促他接受诅咒。
突然,办公室的灯亮了起来。小杨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脸色苍白却眼神坚定。“我爷爷是道士,他告诉过我,遇到这种冤魂,要用至阳之物化解。”小杨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动作却很果断,她举起桃木剑,朝着那焦黑的身影砍去。
桃木剑碰到黑影的瞬间,发出了“滋啦”的响声,黑影身上的黑雾消散了一些,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小飞身上的异变也停了下来,他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黑痕慢慢褪去,只剩下淡淡的淤青。
老周也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把打火机和一堆纸钱,他哆哆嗦嗦地把纸钱放在地上点燃,嘴里念叨着:“老陈,对不起,是我们对不起你,你就安息吧,我们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火光映照着每个人的脸,纸钱燃烧的灰烬在空中飞舞。那焦黑的身影看着燃烧的纸钱,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流出了两行血泪。它停顿了很久,慢慢转过身,拖着铁链,朝着庙的方向走去,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金属摩擦声和诡异的低语消失了,办公室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纸钱燃烧的噼啪声。
小飞缓过神来,抱着手臂,后怕地哭了起来。老周蹲在地上,不停地道歉,声音里充满了悔恨。林野看着窗外的庙,那道抓痕似乎变得淡了一些,像是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第二天,林野他们向公司反映了老陈的事情,要求公司公开真相,还老陈一个公道。公司一开始还想隐瞒,可在他们拿出证据,并且威胁要报警之后,终于松了口,公开承认了当年的错误,还联系了老陈的家人,进行了赔偿。
他们再也没有去过那座庙,只是每天路过园区的时候,都会朝着庙的方向看一眼。檐角的铜铃依旧在风里作响,却不再那么刺耳,反而多了一丝安宁。
林野有时候会想,老陈的冤屈得以昭雪,那道抓痕是不是就会彻底消失。他不知道答案,但他知道,有些错误一旦犯下,就必须付出代价,而那些被遗忘的冤屈,总有一天会以某种方式,得到应有的回应。
只是每当深夜加班,林野还是会下意识地看向门口,生怕那道焦黑的身影,会再次出现。而庙柱上的抓痕,像是一个永远的警示,提醒着他们,有些东西,永远不能被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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