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村村口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黏稠的糖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焦躁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破锣声嘶力竭地嘶吼着,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公鸡,试图用噪音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几堆湿柴草冒出的浓烟,如同一条条扭曲的灰色巨蟒,挣扎着升上傍晚橘红色的天空,将夕阳都熏得黯淡了几分,也给村口每一个严阵以待的村民脸上,蒙上了一层悲壮而模糊的色彩。
赵铁柱站在队伍最前面,胸膛剧烈起伏,紧握锄头的手臂青筋暴起。他能感觉到身后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和微微颤抖的腿肚子,他自己何尝不紧张?但他不能露怯,他是村里最强壮的猎户,是此刻的精神支柱。他再次运足底气,和身边几个汉子一起咆哮:“滚开!林家村不欢迎外人!再往前一步,老子手里的锄头可不认人!”
他的声音洪钟般炸响,试图压过对面那片越来越近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低沉嗡鸣。那嗡鸣是无数双脚摩擦地面的声音,是压抑的咳嗽和孩子的啼哭,是饥饿与绝望交织成的、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林晚站在人群稍后的位置,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透过人缝,死死盯住林子边缘。人影越来越清晰了,不再是模糊的黑点,而是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或闪烁着疯狂光芒的活生生的人。他们像一股污浊的泥石流,缓慢却不可阻挡地漫过枯黄的草地,朝着村子这块看似唯一的“净土”涌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汗臭、污垢、疾病和死亡的气息混合在一起,令人作呕。
“老天爷,保佑吧……”身旁的三婶紧紧攥着林晚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祷告着。林晚能感觉到三婶身体的颤抖,也能感觉到周围弥漫的、几乎实质化的恐惧。她自己的后背也早已被冷汗浸湿,但她强迫自己站直,脸上不能露出一丝怯懦。她知道,此刻,气势比刀枪更重要。
流民的前锋已经逼近到能看清对方脸上麻木表情的距离。他们大多眼神涣散,脚步虚浮,显然也已是强弩之末。但当他们看到村口那严阵以待的队列、闪烁的“武器”和滚滚浓烟时,脚步明显迟疑了,骚动起来。人群中传出几声嘶哑的呼喊,像是在争论,又像是在鼓动。
一个看起来像是领头的高大流民,脸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他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走到队伍最前面,眯着眼打量着村口的阵势,沙哑地喊道:“乡亲们!行行好!给口吃的吧!孩子快饿死了!”他的声音虽然嘶哑,却带着一股狠厉,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过赵铁柱等人,似乎在评估着这支“守卫队”的成色。
老村长在林晚的示意下,上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喊道:“我们村也遭了灾!自己都活不下去了!哪还有粮食给你们!官府的人马上就到,你们赶紧走,不然吃不了兜着走!”
“官府?”刀疤脸流民嗤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讽刺,“官府有个屁用!老子就是从北边逃过来的,官府早就跑没影了!少唬人!”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不少村民心上。几个站在前面的青壮年脸色瞬间白了,握着农具的手也开始不稳。
林晚心里一紧,知道对方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她深吸一口气,突然从人群后走上前,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位大叔,我们没唬人。林家村地势特殊,县太爷早就派人来看过,说我们这里是防灾的重点,随时会有兵丁来巡查。你们硬要闯,就算抢到一点东西,等官兵来了,也是个死!为了一口说不定根本没有的粮食,把命搭上,值得吗?”
她的话,前半句是继续虚张声势,后半句却直指流民内心最现实的考量——风险和收益。
刀疤脸流民显然没料到站出来说话的会是个黄毛丫头,愣了一下,随即恶狠狠地瞪向林晚:“小丫头片子,这里轮得到你说话?”
林晚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的目光,甚至故意抬高了下巴,显得更有底气:“我是村长的孙女,我爷爷的话就是全村的话!你们看看我们这些人,”她伸手指向身后虽然恐惧却依旧站定的村民,“我们像是还有余粮的样子吗?我们比你们好不到哪里去!你们硬闯,我们只能拼死抵抗,到时候两败俱伤,便宜的是后面来的豺狼!”
她的话音刚落,赵铁柱立刻配合地发出一声怒吼,用力将锄头砸向地面,溅起一片尘土。身后的男人们也纷纷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用力顿着手里的家伙什儿,制造出更大的声势。浓烟适时地被风卷向流民的方向,呛得他们一阵咳嗽。
刀疤脸流民的目光在林晚镇定(至少表面上是)的脸上、赵铁柱凶狠的表情、以及村口那看似严密的防御上逡巡。他身后的人群骚动得更厉害了,不少人脸上露出了犹豫和恐惧。他们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送死。如果这个村子真的穷得叮当响,还有官兵威胁,那硬闯确实不划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夕阳又下沉了一分,天色渐暗,村口的火光和浓烟在暮色中显得更加醒目和诡异。
终于,刀疤脸流民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骂了句脏话,然后转身对着身后黑压压的人群挥了挥手:“妈的,晦气!这是个穷鬼村!还有官兵!兄弟们,绕道!前面说不定有肥肉!”
如同退潮一般,庞大的流民队伍开始缓慢地、不情愿地转向,沿着村子的边缘,向着另一个方向蠕动着离开。骂骂咧咧的声音、失望的叹息声、孩子的哭声渐渐远去。
直到最后一个流民的背影消失在暮色笼罩的地平线上,村口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足足有十几秒。
然后,“当啷”一声,一个村民手中的镰刀掉在了地上。紧接着,像是被抽掉了所有骨头,不少人直接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成……成功了?”老村长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晚,声音还在发抖。
林晚这才感觉到双腿发软,她扶住旁边同样脸色煞白的三婶,重重地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的笑容:“暂时……成功了。”
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仅仅是开始。流民潮的出现,像一声尖锐的警钟,敲碎了所有人最后的侥幸。逃荒,已经不再是选项,而是唯一生路。而且,必须立刻行动!谁也不知道,下一波饥饿的“潮水”,会在什么时候,以怎样的规模,再次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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