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沈向西刻意让自己沉浸在工作里。
他带着地图跑遍了驻地周边的山头沟壑,美其名曰完善防务部署,实则是在用体力的疲惫和精神的专注,来对抗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条冰河,不去想那抹红色,更不去想那个让他深感狼狈的清晨。
然而,有些东西,越是压抑,反弹得便越是厉害。
夜里,他依旧睡得不安稳。
那双清澈的眼睛,那清凌凌的歌声,变着法子闯入他的梦境,只是梦境不再像第一次那样带着朦胧的美感,反而多了几分焦灼和……渴望。
这让他每次醒来,心情都更加烦躁,对自己也更加鄙夷。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战场上待久了,心理出了什么问题,怎么会对一个乡下姑娘产生如此执拗的念头。
王建国筹备婚礼忙得脚不沾地,但偶尔回宿舍,还是会忍不住絮叨他那位“二姨子”有多好。
“向西,你是没看见,夏荷那妹子,干活那叫一个利索!性子也爽快,笑起来跟铃铛似的,比文工团那些扭扭捏捏的强多了!”
沈向西每次都面无表情地听着,不置一词,心里却像被小猫爪子挠过,又痒又痛。他几乎可以肯定,王建国口中的“夏荷”,就是那个河边的姑娘。
这个认知让他更加抗拒,仿佛一旦承认,就等于承认了自己那些难以启齿的梦境和冲动,都与兄弟的姨子有关,这让他感到一种近乎伦理的窘迫。
腊月初十,王建国和杨春燕的大喜之日。
驻地营房和杨家小院都贴上了大红喜字,给这银装素裹的天地增添了一抹浓烈的暖色。
沈向西作为王建国最铁的兄弟和上级,于情于理都必须到场。
他换上了一身半新的军装,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试图用军人的严谨武装起自己纷乱的心绪。
走进喧闹的杨家院子,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就开始搜寻。
院子里人头攒动,乡亲们和战士们挤在一起,呵出的白气汇成一片热闹的云雾。
然后,他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就站在灶房门口,正端着一簸箕花生瓜子往院里的桌子上放。
今天,她没穿那件臃肿的蓝棉袄,而是换了一件略显单薄但更显身段的碎花棉袄,外面套着干净的深色罩衣。
那条标志性的红围巾不见了,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辫梢系着一小截红头绳。
许是忙活的,她脸颊红扑扑的,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嘴角噙着明朗的笑意,正大声招呼着相熟的乡亲抓瓜子吃。
比在河边时,更多了几分烟火气的鲜活与明媚。
沈向西的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下,又骤然松开,血液奔涌着冲向四肢百骸。
果然是她!那个让他魂牵梦萦、自我鄙夷了好几天的姑娘,真的就是杨夏荷!王建国那个被他嗤之以鼻的“二姨子”!
巨大的冲击让他一时僵在原地,耳边所有的喧闹仿佛都瞬间远去,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王建国眼尖,看到杵在院门口的沈向西,立刻拨开人群挤了过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气和一丝促狭。
他用力拍了一下沈向西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嘿!看傻了吧?哥们儿没骗你吧?那就是夏荷!怎么样?肠子是不是都悔青了?”
沈向西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悔青了?何止是悔青了。
他现在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之前所有斩钉截铁的拒绝,此刻都化作了无声的耳光,一下下扇在他自己脸上。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冷硬地说“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时,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去看那个让他方寸大乱的身影,声音有些发哑地对王建国说:“……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专心当你的新郎官。”
王建国嘿嘿直笑,也不勉强,又忙着去招呼别的客人了。
婚礼仪式简单而庄重。
向主席像鞠躬,向父母鞠躬,夫妻对拜。沈向西作为证婚人之一,站在前排,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女眷那边。
他看到杨夏荷站在她母亲身边,看着大姐出嫁,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却带着真挚祝福的笑容。
那笑容,比阳光下的积雪还要晃眼。
宴席开始,院子里更加热闹。
沈向西被安排在主桌,和王建国的几位领导坐在一起。
他努力维持着镇定,与旁人交谈、举杯,但所有的感官仿佛都系在了那个忙碌的红色身影(在他眼里,她依旧带着那抹雪地里的红)上。
他能听到她清脆的笑声,能瞥见她利落穿梭的身影。
有一次,她端着茶水过来给主桌续水,走到他身边时,一股极其清淡的、像是皂角和阳光混合的干净气息,若有若无地飘入他的鼻尖。
他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呼吸都放轻了。
杨夏荷似乎也认出了他,倒水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快速看了他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又恢复了自然,礼貌地冲他点了点头,
低声说了句:“沈团长,您喝水。” 声音不像河边唱歌时那么空灵,带着点客气的疏离,却依旧清脆悦耳。
“……谢谢。”沈向西听到自己干巴巴地回答。
她很快就转身去给别人倒水了,仿佛他只是众多宾客中普通的一个。
沈向西端着那杯她亲手斟满的茶水,却觉得有千斤重。
他低头看着杯中晃动的涟漪,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尴尬,懊悔,自我鄙夷,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庆幸。
庆幸什么?庆幸她竟然是杨夏荷?庆幸他们之间,并非毫无关联的陌生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让他感到一阵心惊。
他猛地喝了一口茶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压下心头那股越来越汹涌的暗流。
他看着院子里那个明媚张扬、如同冬日暖阳般的姑娘,第一次清晰地认识到,有些东西,或许不是他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风雪依旧,但有些种子,一旦落入心田,即便是在寒冬,也会固执地等待破土而出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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