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慈宁宫出来，天色已然大亮。秋日清晨的阳光带着一丝清冷，穿透薄雾，洒在重重宫阙之上，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紧张气氛。祭祀大典将于辰时正式开始，留给他们最后查漏补缺的时间，已不足两个时辰。
萧战与李凤瑶汇合，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太后的默许只是消除了部分阻力，真正的考验，在于能否在敌人发动之前，将他们所有的手段彻底粉碎。
“角门与太庙的明面布防已然就位，赵贇和侍卫长都是可靠之人。”萧战边走边低声道，“但北狄狡诈，吴奎余党潜伏甚深，难保没有我们未曾察觉的暗手。祭祀流程繁杂，人员众多，任何一环都可能被利用。”
李凤瑶微微颔首，她的目光扫过远处已经开始忙碌起来的太监宫女们，他们正搬运着各种祭祀所需的器皿、幡幢、香烛等物。她的视线最终落在那些堆积如山的香烛和色彩鲜艳的旌旗幔帐上，瞳孔微微收缩。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声音清冷，“尤其是这些看似寻常，却与所有人近距离接触之物。”
她想起前世军中，曾有细作在饮水中下毒，险些造成营啸。祭祀大典，人员密集，若是在燃烧的香烛中，或是某些必经之处的物品上做手脚，引发骚乱，其效果未必弱于纵火。
“去存放祭祀用品的内库看看。”李凤瑶当机立断。
两人来到专门负责准备祭祀物品的内务府下属库房。此时库房内外人来人往，忙得脚不沾地。负责此事的是一名姓王的内务府主事，见到七皇子亲临，吓得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小跑着迎了上来，额上见汗。
“殿下，您怎么亲自来了？这里杂乱，恐污了您的眼。”王主事躬身赔笑，眼神却有些闪烁。
“无妨，祭祀乃国之大事，父皇命本王协理，自当尽心。”萧战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地扫过库房内堆积如山的物品，“各项用品可都查验无误？尤其香烛、旌旗、供品这些，关乎祭祀顺利进行，万不能出半点差错。”
“殿下放心！都是按往年的规矩，最好的用料，经过层层查验，绝无问题！”王主事拍着胸脯保证，语气却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李凤瑶没有理会他的保证，径直走向那堆摆放整齐、用黄绸包裹着的线香。她随手拿起一炷，外观与寻常祭祀用的檀香并无二致，色泽均匀，香味醇厚。她将香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
起初是檀木特有的沉静香气，但在这香气之下，似乎还混杂着一丝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异样甜腻气息。这气息极淡，若非她前世在边境与各种毒物、迷药打过交道，嗅觉远比常人敏锐，几乎无法察觉。
她眉头倏地蹙紧，又将那炷香掰开一小截，用手指捻开香粉，放在眼前仔细查看。在深褐色的香粉中，隐约能看到一些极其细微的、颜色略浅于檀香粉的结晶颗粒！
“这香不对。”李凤瑶抬起头，目光如冰刃般直刺王主事，声音不大，却让周遭忙碌的宫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里面掺了东西。是‘迷魂香’的粉末，燃烧后无色无味，但吸入过多，会令人头晕目眩，四肢乏力，精神恍惚。”
“什么？！”萧战脸色骤变，一把夺过那炷香，也学着李凤瑶的样子仔细辨认，他虽然闻不出那异样气味，但看着李凤瑶笃定的眼神和她指出的那些细微结晶，心中已然信了八九分。一股怒火瞬间冲上头顶，他猛地转向那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王主事，厉声喝道：“王主事！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绝无问题吗？！”
王主事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筛糠般抖动起来，语无伦次地辩解：“殿下明鉴！奴才……奴才不知道啊！这香……这香确实是按往年的规矩，从‘福瑞斋’采买的上等檀香，入库时都检查过的，怎……怎么会……”
“福瑞斋？”李凤瑶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恐怕不是往年的‘福瑞斋’，而是被吴奎的余党‘关照’过的福瑞斋吧？”她目光扫过库房里其他物品，“负责准备这批香的工匠、经手的太监，恐怕都脱不了干系！他们是想让参加祭祀的皇室宗亲、文武百官，在不知不觉中中了迷香，届时一旦乱起，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人宰割！真是好歹毒的心肠！”
她的话语如同惊雷，炸得王主事魂飞魄散，也让周围的宫人面面相觑，面露惊恐。
萧战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杀机毕露。他强压下立刻将王主事下狱拷问的冲动，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补救。他立刻对随行的侍卫下令：“立刻封锁库房！所有祭祀用品，尤其是香烛、旌旗、供品，全部重新查验！重点检查来源和经手人！已经运送出去的，立刻追回！把这批有问题的香，全部给本王找出来，一把火烧了！”
“是！”侍卫们领命，立刻行动起来。
李凤瑶补充道：“查验时注意，对方可能不止在香里做手脚。旌旗的染料、擦拭器皿的布帛、甚至地面可能撒上的粉末，都要仔细排查。另外，立刻调派太医署的人过来，准备解药，以防万一。”
萧战连连点头，立刻吩咐下去。他又看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王主事，声音冰冷：“把他给本王押下去，严加看管！等祭祀过后，再细细审问！若敢隐瞒，诛你九族！”
处置完库房这边，萧战和李凤瑶的心情并未轻松多少。敌人无孔不入，手段层出不穷，竟连祭祀用的线香都敢动手脚。可以想见，今日的太庙，将是何等凶险的龙潭虎穴。
“看来，我们之前的布防，还需再调整。”萧战深吸一口气，看向李凤瑶，眼神中充满了依赖与决绝，“必须在对方发动任何一项阴谋之前，就以雷霆之势，将他们彻底摁死！”
李凤瑶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点头，清冷的眸子里寒光凛冽：“没错。被动防御，终有疏漏。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一个也跑不掉。”
阳光穿过库房的大门，照在两人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长。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那丝诡异甜腻气息混合的味道，以及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肃杀。最后的较量，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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