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如此密集的活靶子,明军没有丝毫停顿,第二排、第三排齐射接踵而至。
每一轮铅弹都无情地收割着生命,马兵的冲锋阵型彻底瓦解。奔散的战马与狼狈的骑兵在麦田中翻滚、哀嚎。
西营本阵。
张献忠勒住战马,望向那片被火光与硝烟吞没的麦田,面目扭曲,带着难以置信。
眼前这支名不见经传的官军士兵训练有素,面对上千老营马兵的佯攻,竟能沉住气不轻易发铳,更不见溃散迹象。
对方的火铳也是精良异常,射程远不说,也未见有炸膛。
看来速胜无望了。
他第一次郑重地望向对面中军,在那道人流与铁甲阵列所构筑的防线中央,一杆绣着“杨”字的战旗仍在顽强地飘扬。
麦地里,受惊的马匹从阵前四散掠过。
明军三轮疾速齐射后,流寇马队死伤百余,陷入短暂混乱。
明军火铳手装填的功夫,后队马兵匆忙朝北拐了个大弯,最终在百步外的安全距离勒马停住。
许多被击落马下的流寇手脚并用爬起,连滚带爬地逃向侧翼的马阵。
收拢部分残兵后,流寇马队发出阵阵呼喊,迅速调头撤回本阵,放弃了直接冲破明军阵列,速战速决的打算。
初战告捷!
明军阵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呐喊,士气如炽。
这有助于士兵驱散恐惧,所以杨凡并未下令弹压控制,
待呐喊声渐息,杨凡瞧见对面流寇阵型忽分忽合,若散若聚,五花八门的黄色旗号升起又落,令人眼花缭乱。
紧接着,西营、闯营各自从左右两翼分出数百马兵,这些兵并未策马狂奔,而是节约马力,缓步挺进。
这次流寇马兵也并未直冲明军主阵,而是绕外沿划出一道弧线,最终悬停在明军左右两翼百步之外,便不再动作。
这是“游刃”。
意味着流寇左右两队马兵随时可能寻机突袭,便如守备营头上的悬顶之刃。
杨凡顿感压力倍增,他道:“传张攀来!”
张攀从右翼赶到中军将旗下,杨凡沉声道:“右翼由你负责,但你更是镇抚兵之首!务必安排妥当,告诉他们,迎面而来的皆是敌人!若镇抚兵拦不住溃兵,本官唯你是问!”
张攀毫不迟疑,低头大声应诺,旋即赶往阵后部署镇抚队宪兵。
对面流寇本阵中传来一片嘈杂。
麦田尽头响起凄厉的号角,鼓点逐渐密集如雨。
西营阵中黄旗朝明军方向急速挥舞,刹那间,人潮如浪潮般汹涌起伏,众皆群趋向前。
西营本阵中,高迎祥已经回去闯营指挥,张献忠与诸多义子并辔立于高坡,俯瞰下方密如蚁群的黑潮。
老营兵手起刀落,挥舞刀背不断驱赶着被裹挟的流民百姓向前挪动,男女老幼皆在其中。
他们衣衫褴褛,有的赤着双足,脏污的脸上写满惊慌,目光惶惑地扫视着对面明军阵地上飘扬的大旗。
“听着鼓声就往前冲!想活命的就往前冲!”
“谁敢停步,老子马上砍了他!”
“官兵一样杀你!敢掉头跑,旁边马兵也得砍了你!”
流民人群中,无数分散的老寇围城一圈,像是渔网兜着厮养缓缓向前。他们厉声叱骂,刀背不时抽打在队尾退缩者身上。
人潮之中的厮养大多手持简陋的竹矛、棍棒,衣不蔽体。在老营的驱赶下,队列中不断有人佯装跌倒。
第一拨厮养被驱赶出来,数量超过五千,迅速覆盖了前方麦田的青绿。
王平安呼吸急促,嗓子发干,说不出话来。
他感到左右队列中也弥漫着惊慌,守备营几乎全是新兵,远非能征惯战的精锐。
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王平安感觉自己精神压力已濒临崩溃。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赵大通,那傻大个依旧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
忽然,一道锐利如刀的目光扫来,察觉到危险的王平安心头一凛,急忙转回头,不敢再乱看。
他暗自思忖,若非身旁有伍长和镇抚兵监视,早在方才骑兵冲锋时,自己恐怕就已逃跑。
幸好那些骑兵只冲击了寇千总的左翼,他和赵大通在张千总的右翼,全程只做了个隔岸观火的看客。
但眼下,这铺天盖地的数千流寇,却是绝不可能只攻左翼了。
流寇大阵中震天的鼓声愈发密集。随着鼓点加速,数千流寇的步伐越来越快,最终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这声浪如潮汐,随着汹涌的人海起伏翻腾。
王平安愈发紧张,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唯一让他稍感心安的是他还身处第三排,前方有两排火铳手,身后则是赵和尚和伍长。
将旗旗语变换,队甲瞧见,连忙招呼身旁旗手以绯红队旗回应。
命令层层下达。
“八十步方准开铳!擅自开铳者,立斩!!”
崇祯七年二月的寒风中。
明军阵列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每个人都死死盯住那不断逼近的人潮。
将旗处一声悠扬号角响起,宣告敌军已进入百步射程。
王平安学着前排士兵,低头最后一次检查火铳的火绳、弹丸与火药,随即进入战斗状态。
九十步。
流寇漫山遍野冲来,却冲得快慢不一,原本密集的人潮逐渐变得混乱稀长。
八十步!
一声喇叭锐响,第一排火铳手应声击发。
“砰!砰!砰!”
并非一声突兀的炸响,而是无数道短促锐利的爆鸣在瞬间绞成一股沉雷般的洪流。火药爆裂声与弹丸破膛的锐响紧随其后。
视野中,冲在前排的流寇齐刷刷倒伏大片。
火铳暴烈嘶吼滚过旷野,惊飞林间宿鸟。麦田间硝烟腾起,虽风飘散,两侧马匹不安地刨蹄嘶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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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1:
不管西营还是闯营或是革左五营,流寇最核心的战斗力都是“老营骑兵”,在与明军的正面交战中,老营骑兵通常承担“凿阵”任务。
据《明史·卢象升传》所述,崇祯九年(1636年)高迎祥与卢象升在郧阳会战,“贼老营骑卒五千,分三路突阵,明军步兵不能挡,阵遂溃”
洪承畴在《剿贼疏》中提到:“贼之难剿,不在众之多,而在其老营骑者。此辈多百战之余,骑射精熟,见利则聚,遇败则散,追之不及,守则难防。”
孙传庭在《白谷集》中分析:“高迎祥之众,数万中,可战者不过数千,即其老营骑卒也。此数千骑不破,则贼终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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