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落地的脆响,像是投入死寂湖心的一颗石子,在周正言的耳蜗里激起层层叠叠的回音。
那根象征着秩序与理性的冰冷金属,此刻正静静躺在光洁的地板上,反射着电视屏幕上那个孩子空洞而渴求的目光。
京城时间,零点整。
席卷全国的十七座城市,仿佛被按下了同一个静音键。
《我们》正式开播。
没有激昂的片头,没有炫目的特效。
屏幕陷入纯粹的黑暗,只有一道与心跳同频的脉冲,通过数百万只“渡鸦”手环,传递到每一个佩戴者的腕间。
一下,沉重而缓慢,像是巨人在大地深处擂响的第一声战鼓。
咚。咚。
频率加快,变得短促而压抑,如同暴雨前密集的鼓点。
画面亮起,镜头对准了深夜里依旧灯火通明的建筑工地。
一个皮肤黝黑,满脸风霜的农民工,正蹲在角落里,捧着一碗早已凉透的泡面。
他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握紧了那只陌生的手环,起初是茫然,而后是困惑。
手环的震动变得细密如雨,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酸楚。
那是纪录片里一个创业失败者在天桥上痛哭时,被收录的心跳。
男人扒拉泡面的动作停住了。
他没有哭,只是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浑浊的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落,砸进泡面汤里,溅起一圈微小的涟漪。
他想起了去年工程款没结,自己躲在工棚里不敢给家里打电话的那个夜晚。
同一时刻,市中心医院。
刚结束一台长达八小时手术的年轻护士,疲惫地靠在值班室的椅子上。
她习惯性地想掏出手机看看八卦新闻,手腕上的震动却先一步传来。
那是一种极度疲惫后,濒临极限的微弱搏动,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画面上,一个外卖员因为超时被顾客辱骂,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的背影。
护士颤抖着摘下了那枚在她脸上勒出深深印痕的口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
她没有流泪,只是觉得那股堵了许久的委屈,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一所重点高中的晚自习教室里,前途无量的尖子生悄悄牵起了身旁陪读母亲的手。
母亲正打着瞌睡,手腕上的手环随之轻微颤动。
那是一种长年累月、因睡眠不足而导致的、不规律的虚弱心跳。
男孩的眼圈红了,他凑到母亲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妈,我懂你累了。”
悲伤时如细雨滴落心湖,绝望时似巨石沉入深海,希望处宛若晨光乍破时的微振,欣喜时又像羽毛轻拂过掌心。
这一夜,全场无人说话。
没有一句喝彩,没有一声叹息。
唯有百万道脉动,跨越了语言、阶层与年龄的鸿沟,汇成一片沉默的、无边无际的心跳之海。
星曜娱乐顶层,指挥中心。
数十块巨大的监控屏幕上,实时切换着全国十七个会场的画面。
肖玦如同一尊冷峻的君王,端坐在中央的主位上,深邃的眼眸里倒映着无数攒动的人影。
“玦少,”阿诚的声音从通讯器里传来,带着一丝紧张,“北京分会场外围,有便衣人员试图切断广场的备用电源,被自发维护秩序的群众围住了,双方正在对峙。”
肖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他甚至没有将视线从屏幕上移开分毫。
“让他们试试。”
三个字,轻描淡写,却透着不容置喙的绝对自信。
阿诚瞬间心领神会,立刻下达了新的指令。
随即,肖玦指尖在面前的控制台轻轻一点,一条命令精准地发送至星曜娱乐旗下所有签约艺人的终端。
“暂停一切社交账号更新。统一发布黑屏视频,时长十五秒,仅显示一行字:我在听。”
一分钟后,网络瞬间炸锅。
数百位拥有千万乃至上亿粉丝的明星、偶像、演员,他们的社交平台像是被病毒入侵一般,齐刷刷地变成了一片肃穆的黑。
唯一的亮色,是那句简短而有力的话——#我在听#。
这个词条以一种蛮横到不讲道理的姿态,瞬间屠戮了所有榜单,在短短五分钟内冲上热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无数粉丝和路人涌入,好奇、愤怒、不解的情绪交织,却最终都在那片沉默的黑色和那句简单的话语面前,归于一种奇异的平静。
风暴的中心,槟城主会场。
苏凛独自站在露天影院最高处的放映台上,海风将他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
他感受着手腕上那只“渡鸦”规律的搏动,仿佛握住了整个时代的脉搏。
影片播放到阿力的片段。
那个曾经在地下拳场为了医药费拼命,后来被苏凛拉了一把的男人,在镜头前回忆起自己那位病重的兄弟时,声音哽咽,只说了一句:“我只是……不想让他死在路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苏凛手腕上的“渡鸦”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那不再是单纯的接收与转译,而是一股灼热的、磅礴的洪流,从数百万个终端逆向奔涌而来,瞬间灌满了他的感官!
“警告!警告!共情密度反馈超出阈值!”耳机里传来方绪震惊到变调的惊呼,“凛子!你在输出!不对,你在接收!你在同时接收所有人的情绪!”
苏凛闭上眼,任由那股混杂着悲伤、感动、理解与释然的庞杂情绪洪流冲刷着自己的灵魂。
前世今生的所有痛苦与孤寂,在这一刻仿佛都被这片温暖的海洋轻轻托起。
他的唇角,逸出一抹极淡、却真实无比的笑意。
“这,才是真正的共振。”
京城,周正言的家中。
他没有离开电视机,甚至没有坐下。
他就那么站着,看着屏幕上的故事一幕幕切换。
当一个聋哑女孩用笨拙却充满力量的手语,无声地“讲述”自己曾被校园霸凌的经历时,周正言的瞳孔猛地一缩。
屏幕下方,实时滚动的弹幕已经彻底疯狂。
“我听见了!”
“对不起,让你曾独自承受这一切。”
“别怕,我们都在。”
“草!老子一个一米八的汉子,哭得像个傻逼!”
“我们一起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那一行行文字,不再是冰冷的数据,而是一颗颗滚烫的、跳动的心。
它们汇聚成一股不可阻挡的洪流,冲垮了周正言用理性与规则构筑的最后一道堤坝。
他缓缓转身,一步步走向书房。
墙上,那幅由名家题写的“理性高于共情”的字幅,此刻显得无比刺眼。
他伸出手,没有丝毫犹豫,将它从墙上撕了下来。
“刺啦——”
纸张碎裂的声音,像是一场迟来的宣判。
凌晨三点,城市的喧嚣渐渐沉寂。
周正言拨通了秘书的电话,声音沙哑而疲惫:“关于《网络视听内容管理条例》的最终审议……暂缓。”
黎明时分,当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我们》的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万千人低头凝视自己手腕的剪影上。
那微亮的光芒,如同一片星辰,坠入凡间。
苏凛踏上了返回京城的航班。
飞机爬升,舷窗外云海翻涌。
他打开手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加密短信跳了出来。
“你赢了。但感动终究不能发电。”
苏凛看着那行字,眼神平静无波,指尖轻点,回复了一句话。
“可它能让发电厂里的人,记得为何要拉闸送电。”
发送完毕,他正准备关机,屏幕上又弹出了肖玦发来的一条消息。
那是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散场后依旧人流涌动的北京广场,阿诚站在人群中央,神情肃穆地举着自己的手腕,那只“渡鸦”手环的微光,在晨曦中依旧清晰可见,似乎还带着昨夜的余温。
然而,苏凛的目光却越过阿诚,牢牢锁定在了照片的一角。
那里,一只骨节分明、极其好看的手,也进入了镜头。
那只手上,第一次,戴上了属于它自己的那一只“渡鸦”。
苏凛的心,像是被那手环传来的震动轻轻叩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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