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日的晴好天气后，天空飘起了细密的雨丝，淅淅沥沥，敲打着揽月阁院中的芭蕉叶，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声响。这样的天气，不便外出，却正好适合做些需要静心凝神的事情。
沈清辞将直播的地点，移到了院内一处小小的、带有些许江南韵味的半敞式水榭中。这里三面通透，以竹帘稍作遮挡，既可观雨打荷叶之景，又能保证气息流通。水榭中央，一张低矮的紫檀木案几上，早已摆放好了各色制香器具：小巧的铜杵臼、光洁的玉碾、成套的白瓷香盒、形态各异的香印模具，以及一只造型古朴的狻猊香炉。
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带来的清新土腥气，混合着案几上那些未经炮制的天然香材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原始草木气息，像被雨水浸润过的森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自然的温柔。
【直播开启：雨声伴香，探秘古法制香。】
【系统提示：当前在线观众：315人。】
“下雨天和熏香更配哦！这氛围也太绝了吧！”
“这环境，这布置，氛围感直接拉满！主播是把江南搬进院子里了吗？”
“主播今天要做什么香？光看这些工具就已经开始期待了！”
“那些小工具都好精致啊！尤其是那个狻猊香炉，也太有古韵了！”
沈清辞跪坐于蒲团之上，姿态娴雅得像一幅古画。她先净了手，用洁白的细棉布仔细擦拭每一根手指，连指缝都未曾忽略，仿佛指尖的洁净与否，会直接影响香的气韵，这才开始介绍案几上的香材。
“今日，我们合一方‘雪中春信’。”她声音柔和，如同这缠绵的雨丝，落在人心上格外熨帖，“需用沉水香取其韵，檀香定其调，甲香调和诸香，辅以少量丁香、甘松增添层次，最后，以去岁收集、窖藏至今的梅花花瓣为引，让香里藏着冬日的清冽与春日的温柔。”
她一边说，一边用玉制的小匙，从不同的香盒中极其考究地取出适量香材，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香里的灵气，将它们一一放置在一个素净的白瓷盘中。每一步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物，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首先，是合香。需将诸香按君臣佐使之序，比例调配得当，这一步就像为香‘立骨’，君臣佐使的搭配错了，香的气韵便会散掉。”她将主要香材一一放在小巧的银秤上称量，精准到分毫，再缓缓混合，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揉捻一片羽毛，避免香气过早逸散。
“接下来，是捣香。”她将混合好的香材轻轻倒入铜杵臼中，手持玉杵，开始不急不缓地舂捣起来。玉杵与铜臼碰撞，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叮咚”声，像雨滴落在青瓦上的回响，伴随着窗外的雨声，竟奇异地和谐。香材在持续的舂捣下，逐渐碎裂、融合，原本分散的香气慢慢缠绕在一起，散发出越来越复杂、也越来越和谐的味道，先是沉水香的醇厚，再是檀香的温润，最后连梅花的冷香都隐隐透了出来。
“天呐，这得捣多久？看着都觉得累，主播的手臂不会酸吗？”
“听着这声音，看着这画面，我居然觉得好解压，连烦躁的心情都平静下来了……”
“这香味，光想象一下就觉得很高级！要是能隔着屏幕闻到就好了！”
【收到观众“嗅觉动物”打赏：电子熏香炉一台。】
沈清辞捣香的过程持续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直到所有香材都变成了极其细腻均匀的粉末，指尖捻起一点，能轻易从指缝滑落。她额角微微见汗，鬓边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添了几分专注的生动，神情依旧专注得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手中的杵臼与香粉。她取来细罗，将香粉细细筛过，罗底落下的粉末细腻得像初雪，确保没有丝毫粗粝之感。
“然后，是篆香。”她从一堆香印模具中，仔细挑选出一个寓意“福寿绵长”的寿字纹香印，将香粉小心填入其中，用香铲轻轻压实、刮平，连纹路里的空隙都填得满满当当，再极其轻巧地提起香印，动作慢得像在演绎一场仪式。顿时，一个线条繁复、边角圆润的“寿”字香篆，便完美地呈现在了铺着细腻香灰的香炉之中，每一笔都透着精致，像用香粉写就的书法。
“哇！这手法也太熟练了吧！我试了好几次都散了，主播也太厉害了！”
“这香篆好漂亮，都舍不得点燃了！感觉点燃都是一种浪费！”
“古代贵族的生活也太精致了吧！原来熏香还有这么多讲究，长见识了！”
最后一步，引火。她用一支细长的香箸，从一旁的小火炉中轻轻夹起一小块烧红的炭块，动作稳得没有一丝晃动，缓缓埋入香篆一端的香灰下，只留下一点微弱的火星。很快，一缕极细的、笔直的青烟，自香篆的起笔处袅袅升起，像一条轻盈的丝带，那“寿”字的笔画，开始由近及远，缓缓地、匀速地燃烧起来，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香气——清冷中带着一丝暖意，幽远中透着花香，像雪后初晴的梅林，寒风吹过，却带着梅花的甜香，清而不冷，暖而不燥。那香气并不浓烈，却极具穿透力，仿佛能涤荡心肺，瞬间将水榭内的空间，化作一片想象中的雪后梅林，让人仿佛能看到枝头的白雪与红梅相映，听到雪落的簌簌声。
“我好像……真的闻到梅花的冷香了！明明隔着屏幕，却感觉香味就在鼻尖！”
“这味道绝了！比我用过的所有大牌香水都好闻，清新又高级，一点都不腻！”
“主播求配方！求同款香饼！我愿意蹲守直播间等上架！”
“跪求量产！不管多少钱我都愿意买！这香太适合放在书房了！”
弹幕瞬间被“求同款”刷屏，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屏幕大半，打赏的提示也接踵而至，礼物特效在雨声中闪烁，多是表达对这种意境和香气的喜爱，还有观众留言说“看完整个人都静下来了，这才是真正的治愈直播”。
然而，在众多的打赏提示中，有几条显得格外不同，像平静的湖面突然泛起了不一样的涟漪：
【收到观众“化学爱好者”打赏：《香水化学入门》电子版。】
【收到观众“芳疗师”打赏：《植物精油萃取与应用》电子版。】
【收到观众“自然派”打赏：5ml装薰衣草单方精油一小瓶。】
当那几本封面印着陌生符号的电子书，和那支小巧的、装着淡紫色液体的玻璃瓶凭空出现在系统空间时，沈清辞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手中的香箸差点滑落。
香水？化学？精油？
这些词汇对她而言，既陌生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又仿佛蕴含着某种颠覆性的力量，像一把钥匙，突然出现在了她熟悉的制香世界门口。她只知道合香、炮制，依靠的是祖辈传下的经验与古方，何曾想过香气还能与“化学”“萃取”这样的词联系在一起？难道香气还能像药材入药一样，用“化学”去拆解、去重组？
她强压下立刻去“翻阅”那些电子书的冲动，指尖却忍不住微微发颤，依旧维持着面上的平静，耐心解答着观众的疑问，直到香篆燃尽，最后一缕青烟消散在雨雾中，才轻声道别，结束了直播。
雨水依旧潺潺，敲打着芭蕉叶的声音从未停歇，水榭内余香袅袅，连空气都带着淡淡的甜意。
沈清辞独自坐在原地，手中摩挲着那瓶来自异世的、散发着浓郁薰衣草香气的精油，玻璃瓶的冰凉透过指尖传来，与薰衣草的温暖香气形成奇妙的对比。她的目光却紧紧锁在系统空间里那几本仿佛闪烁着智慧光芒的“天书”上，思绪像被风吹动的柳絮，飘得又远又广。
一个全新的、与她所知的制香截然不同的世界，似乎就在眼前，缓缓掀开了一角。古法合香讲究的是经验与气韵，那这些新奇的知识讲究的是什么？古法合香或许可以与这些新奇的知识结合？比如用“萃取”的方式，让梅花的香气更持久？那些效果卓绝的“古方护肤品”，是否也能从中找到更精妙的灵感，让成分更易吸收？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盘旋，原本固定的思路，在这一刻被彻底打开，像被雨水滋润的土地，开始冒出新的嫩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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