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透过“星辰花坊”的玻璃门，慵懒地洒在层层叠叠的花瓣与绿叶上。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而不腻的芬芳，是玫瑰的馥郁、小苍兰的清甜，洋桔梗…
夏辰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给一盆悬挂的常春藤浇水。
水珠在叶片上滚动，折射出细碎的光。
他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外面套着一条浅蓝色的帆布围裙，整个人看起来清新又干净。
“叮铃铃”
门楣上挂着的风铃突然地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划破了满室的静谧与花香。
他下意识地转头，扬起职业性的温暖笑容：
“欢迎光临……”
话音在看清来人的瞬间，微微顿了一下。
门口逆光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身形清瘦挺拔。
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和浅蓝色牛仔裤，却自带一种干净又疏离的气场。
他手里拿着一个棕色的速写本，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
肤色白皙，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淡淡的直线。
一双眼睛像是浸在清泉里的墨玉，清澈又带着些许…游离于世界之外的安静。
是生客。
但夏辰记得，他似乎常在楼上的工作室出没，偶尔在窗前能看到他伏案画画的侧影。
男人走进来，目光先是快速而专业地扫过店内的花材，然后落在夏辰脸上。
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发出声音。
他抬起手，指了指靠近门口的一桶开得正盛的向日葵，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手中的速写本。
夏辰了然，笑着点头：
“是想买向日葵吗？这几支是今天刚到的，非常新鲜哦！(??????)??”
男人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他微微蹙起眉，那点清冷感更明显了。
他伸手摸向自己的耳朵，那里戴着一个小巧的、肤色质地的耳内式助听器。
他的指尖在上面轻轻调整了一下，眉头却蹙得更紧。
夏辰的心微微一动。
他注意到了对方耳朵上的设备，也注意到了那细微的、带着些许焦躁的动作。
男人似乎放弃了，他从速写本后面撕下一张空白的纸页。
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简洁的黑色签字笔，快速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字迹清隽有力，带着笔锋。
【抱歉，助听器没电了。可以要三支向日葵吗？用来画画参考。】
夏辰瞬间明白了。
原来他听不见，也无法说话。
怪不得总觉得他那么安静。
一种混合着恍然和更深处柔软情绪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没有流露出任何惊讶、同情或者好奇的神色——
他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深知任何一种异样的眼光都可能成为伤害。
他只是笑容不变，甚至更加温和了几分，用力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完全明白了。
看着上面好看的字，夏辰从自己的围裙口袋里掏出一支带着小狐狸挂件的笔——
那是他用来写花语卡片的——
在【三支向日葵】下面，画了一个大大的、笑脸版的向日葵。
圆圆的盘子脸，弯弯的眼睛，旁边还画了几道代表阳光的短线。
他把画好的便签递还给男人，然后转身，利落地从那桶向日葵中，挑选了三支颜色最鲜亮的。
他熟练地将它们包好，系上一个漂亮的浅棕色蝴蝶结。
整个过程，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偶尔会抬头，对安静等待的男人回以一个“稍等，马上就好”的微笑。
男人，林砚，站在原地，看着他忙碌。
他的世界此刻是近乎绝对的寂静。
听不见剪刀修剪根茎的“咔嚓”声，听不见玻璃纸摩擦的“窸窣”声，更听不见窗外偶尔路过的车声。
但他能看见。
他看见阳光在这个年轻店主的发梢跳跃，将他栗色的头发染上一层浅金；
看见他低垂着眼睫时，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小的扇形阴影；
看见他包扎花束时，手指灵活又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看见他唇角始终噙着的那抹笑意，像春日初融的雪水，干净又温暖。
这种纯粹的、视觉上的观察，让他作为一名插画师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
他甚至在脑海里开始勾勒对方的轮廓线条——
流畅的，柔软的，充满生命力的。
而且……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
没有在他拿出笔和纸时露出诧异或怜悯的表情。
没有因为沟通不畅而显得不耐烦或者刻意提高音量。
也没有因为他的“不同”而表现出过度的好奇或探究。
他只是……接受了。
用一种最自然不过的方式，接过了他的便签，还在上面画了一个可爱的小太阳。
这种平常心，在这种情境下，显得如此珍贵。
夏辰包好花束，双手递了过去，然后用口型慢慢地、清晰地说：
“送、给、你。”
林砚看懂了。
他微微一怔。
送？他指了指花，又指了指自己，露出疑惑的神情。
夏辰笑着点头，再次用口型说：
“见、面、礼。”
然后他拿起笔，在那张画着向日葵笑脸的便签背面又加了一行字：
【新店活动，送给第100位客人的幸运礼物！?????】
这当然是他随口编的。
他只是觉得，这个看起来清清冷冷的男人，在因为听不见而微微蹙眉的时候，有种易碎感，让人很想……对他好一点。
林砚看着那行字，又看看旁边那个傻乎乎笑着的向日葵表情。
再看看夏辰那双盈满笑意的、亮晶晶的眼睛。
心里某个角落，像是被羽毛极轻地挠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暖。
他并不是第一次因为听力障碍遇到沟通麻烦，也不是第一次需要借助纸笔。
大多数时候，他都能坦然处之，但偶尔，也会在对方或惊讶或同情的目光中，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和疲惫。
但今天，第一次，他没有感到任何负面的情绪。
这个花店老板，用他的画笔，和他的微笑，将一次可能尴尬的交流，变成了一场安静又舒适的…嗯，视觉对话？
他接过那束金灿灿的向日葵，花盘带着生命的温度。
他低头看了看，然后抬起眼，对上夏辰的视线，很轻、很浅地弯了一下嘴角。
像冰层裂开了一道细缝，透出了底下的一抹暖意。
他用空着的那只手，再次在便签上写下两个字，笔触似乎比刚才柔和了一些。
【谢谢。】 【林砚。】
他在下面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夏辰看着那两个字，心里默念了一遍：林砚。
砚台的砚。
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书卷气和沉静感。
他立刻拿起笔，在名字旁边画了一个小小的、点头打招呼的简笔画小人。
然后在下面写上：
【夏辰！星辰的辰！ (★ w ★)】
林砚看着那个活泼的小人和闪烁的星星表情，嘴角的弧度似乎又加深了一毫米。
他再次点了点头，拿着花和速写本，对着夏辰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了花店。
风铃再次“叮铃”作响，送走了那道清瘦的背影。
夏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门后，心里莫名地有点空落落，又有点奇异的满足感。
他低头，看着柜台上那张被留下的便签。
正面是男人清隽的“求助”和名字，背面是自己画的笑脸向日葵、那行小小的“谎言”，
以及刚刚完成的“自我介绍”。
他拿起那张纸，指尖拂过“林砚”两个字，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
“林砚……名字真好听。还会再来的吧？(′▽`???)”
而另一边，林砚抱着那束意外的向日葵，走在回工作室的楼梯上。
寂静包裹着他，但他却觉得，
手里这抹明亮的黄色，仿佛带着一种能直接抵达心里的、温暖而安静的声音。
他推开工作室的门，室内堆满了画稿和颜料。
他在画板前坐下，第一个动作不是打开新的画纸，而是将那张便签小心地压在了桌面一块干净的玻璃下。
然后，他才拿起那束向日葵，插进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放在窗边。
阳光正好照在向日葵灿烂的花盘上，也照亮了便签上那个傻气的笑脸和旁边那个带着星星的名字——夏辰。
林砚拿起铅笔，在新的画纸上落下第一笔，线条温柔地勾勒出一片花瓣的轮廓。
他安静的世界里，似乎因为这一场短暂而温暖的相遇，悄然注入了一缕名为“期待”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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