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的内部空间，因为沉默而显得格外逼仄。车窗外，伍兹伯勒镇熟悉的街景被飞速甩在身后，路灯的光线像一条条断续的、冰冷的金线，反复切割着杜威那张被阴影笼罩的侧脸。他开得很稳，仿佛只是在执行一次最寻常不过的夜间巡逻，但那紧握着方向盘、指节微微泛白的双手，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靡思坐在副驾驶座上，姿态依旧放松。手腕上那副冰冷的手铐，并没有给她带来任何束缚感，反而像一件奇特的、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饰品。她没有看窗外，也没有看身旁的杜威，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停留在录音界面上，那个红色的计时数字，像一颗不知疲倦的心脏，在一秒一秒地、固执地跳动着。
她忽然笑了。那笑声很轻，像羽毛拂过水面，在这片凝固的空气里，漾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警长是带我回哪个警局？”
她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语调平缓，带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仿佛在询问今晚的晚餐菜单。
杜威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前方的道路上，没有丝毫的偏移。但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却在那一瞬间，收得更紧了。
“当然是镇上的警局。”他的声音听起来和之前一样，低沉，而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官方口吻。
“是吗？”靡思将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转向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昏暗的光线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微光，“可这条路，我记得……好像不是去警局的路吧。”
警车内的空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空了。
杜威没有回答。他只是猛地一打方向盘，警车发出一声刺耳的轮胎摩擦声，拐进了一条更加偏僻、几乎没有任何灯光的岔路。道路两旁是高耸而浓密的树林，枝桠交错，像一张巨大的、正在缓缓收拢的黑网，将这辆车，以及车里的两个人，彻底吞噬。
车子最终在林间空地的尽头停下。这里远离城镇，四周只有无尽的黑暗和风穿过树叶时发出的、如同鬼魅般的“呜呜”声。杜威熄了火，车内唯一的照明，只剩下仪表盘上那些幽幽的、散发着绿色荧光的指示灯。
他终于转过头，看向靡思。
在那片诡异的绿光映照下，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模糊不清，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那里面，已经没有了丝毫属于“警长”的伪装，只剩下一种最原始的、属于猎食者的专注与审视。
“你很喜欢玩游戏，对吗？”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像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共鸣，带着一种危险的质感。
靡思没有回答，只是举起了自己那只被铐住的手，晃了晃，手铐发出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然后，她当着杜威的面，不紧不慢地，按下了手机上的“停止录音”键，并且选择了“保存”。
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抬起头，迎上杜威的目光，脸上依旧是那种从容不迫的、浅浅的笑意。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鬼脸’先生。”
杜威看着她，看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眼睛，看着她脸上那抹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愉快”的笑容。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仿佛连空气都开始因为这片过分的安静而变得焦躁不安。
然后，他也笑了。
那不是一个属于正义警长的、疲惫而无奈的笑容。那是一个充满了欣赏、兴奋，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笑容。
“你一点都不怕我。”他说的不是疑问句，而是一个陈述句。
“我为什么要怕你？”靡思反问。
杜威从口袋里摸出一把小小的钥匙，探过身去。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审慎。当他靠近时，靡思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混杂着烟草、咖啡和某种属于夜晚森林的、清冷潮湿的气息。
钥匙插进锁孔，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手铐被打开了。
“因为，”杜威收回手，靠回自己的座位上，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看着靡思，“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
“你不会的。”靡思活动了一下自己恢复自由的手腕，那上面留下了一圈浅浅的红痕，“如果你想杀我，刚才在巷子里，你就已经动手了。你把我带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杀我。”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杜威，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几乎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你是想让我……加入你的游戏，对吗？”
或者说，你想加入我的？
黑暗中，杜威的呼吸，在那一瞬间，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停滞。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漂亮得惊人的脸，看着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人心的桃花眼，看着那微微上扬的、带着致命诱惑的唇角。
许久，他低低地笑了起来。
“欢迎来到伍兹伯勒，靡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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