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十分寂静，只有飞船引擎低沉的嗡鸣声，像一头被囚禁的巨兽在远处规律地呼吸。七名船员围坐在金属长桌旁，谁也没有碰面前的食物。空气中弥漫着合成咖啡的苦涩气味和一种无形的、正在不断加压的紧张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靡思身上。她刚刚结束了那段简短而震撼的陈述，此刻正平静地环视着众人，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仿佛能洞悉每个人心底最深处的恐惧。
“……情况就是这样。”靡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清晰而稳定，“我们即将抵达的这颗星球上，存在着一种生物武器。它由一个我们尚不了解的智慧种族所创造，而我们的公司，韦兰-尤坦尼，不惜牺牲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也要把它带回来。”
她刻意隐瞒了关于“工程师”和人类起源的那部分真相。此刻，用一个更加直接、更具生存压力的谎言来团结所有人，远比抛出一个颠覆世界观的哲学炸弹要有效得多。一个共同的、明确的敌人——公司和它所觊觎的怪物——足以让他们暂时放下内心的惊涛骇浪。
“生物……武器？”领航员兰伯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她的脸色苍白如纸，“你的意思是……那个信号……不是求救信号？”
“是，也不是。”靡思将目光转向她，语气中带着一丝安抚，“它既是警告，也是诱饵。”
“狗娘养的公司！”工程师帕克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金属桌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脸上满是愤怒与被背叛的屈辱，“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们活着回去！我们就是消耗品！”
“冷静点，帕克。”船长达拉斯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但依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晦暗不明，“现在发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们需要一个计划。”
“计划？”布雷特，帕克的搭档，发出一声冷笑，“我们能有什么计划？达拉斯，对方是一整个公司，还有……天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生物武器’！我们只是一艘破拖船上的七个倒霉蛋！”
“所以我们才要团结起来。”副船长凯恩沉声说道。他一直沉默地听着，此刻终于表态。他看向靡思，眼神中带着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决断，“我相信你说的。艾什的行为，公司的指令，这一切都对得上。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凯恩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餐厅里骚动不安的气氛稍微稳定了一些。他是船上的二把手，他的立场至关重要。
靡思点了点头，对凯恩投去一个赞许的眼神。她知道，最关键的一步已经完成。内部的信任已经初步建立。
“那么，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兰伯特的声音依旧带着哭腔，但已经有了一丝理智，“我们……我们能掉头吗？直接飞回地球？”
“恐怕不行。”达拉斯掐灭了烟头，表情凝重，“‘圣母’的航线已经被锁定了。除非我们能从物理上摧毁主导航系统，否则任何偏离航线的行为都会触发自动警报，直接发送给公司。那等于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叛变了。”
“而且，”靡思补充道，“我们不能保证艾什没有留下别的后门程序。即使我们毁了导航，公司可能还有其他方法监控我们。最安全的方式，是按照原计划行动，但把主动权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你的意思是……我们真的要去那颗见鬼的星球？”布雷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去’，是‘侦察’。”靡思纠正道，“我们降落，但不是为了执行公司的命令。我们是为了收集情报，为了搞清楚我们到底在面对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可我们连对方是什么都不知道！”帕克烦躁地抓着头发。
“我知道一些。”靡思平静地抛出了另一句话，再次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在艾什的数据库里，我找到了一些关于那个生物的零星资料。它是一种……完美的有机体。强大的生存能力，极高的智慧，并且……极具攻击性。公司把它称为‘xenomorph’。”
xenomorph。这个陌生的、带着不祥意味的词语，像一块冰一样掉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我们没有武器。”凯恩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诺斯特罗莫号是商业拖船，按照星际商法，我们只配备了用于驱逐星际尘埃的低功率爆能枪，那东西连人都伤不了。”
“但我们有工具。”达拉斯的目光扫过帕克和布雷特，“切割枪，维修用的电击枪，还有……”他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自制的燃烧装置。帕克，你们能在短时间内造出几个吗？”
帕克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黯淡下去。“可以是可以，船上燃料有的是。但是，达拉斯，我们是工程师，不是陆战队！”
“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个人都得是。”达拉斯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餐厅里投下一片阴影。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靡思脸上。
“我们分头行动。帕克，布雷特，你们去准备燃烧装置和所有能用得上的工具。凯恩，你和我去检查登陆艇‘水仙号’，确保它随时可以脱离。兰伯特，你负责监控所有通讯频道，任何异常立刻报告。”
他转向靡思。
“你，继续破解艾什的系统。把所有关于那个……‘xenomorph’的资料都挖出来。我们需要知道它的弱点，它的习性，它的一切。”
没有人提出异议。在绝对的生存危机面前，争论和恐惧都变成了奢侈品。一种脆弱而坚韧的共识在沉默中形成。他们不再是公司的雇员，他们是一群为了活下去而挣扎的幸存者。
会议很快结束，人们带着各自的任务，脚步沉重地离开了餐厅。靡思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餐厅。桌上还摆着那些没动过的食物，在冰冷的灯光下，像是一场无人参加的最后晚餐。
她的目光落在餐厅尽头的舷窗外。深邃的、一成不变的黑暗宇宙中，一颗暗淡的、不起眼的星球正在视野中缓缓放大。
LV-426。
一个名字，现在却重如千钧。
她知道，当诺斯特罗莫号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降落时，一切都将无可挽回。人类与他们的“造物主”所布下的“清理程序”之间的第一次正式接触，即将开始。
而她，将处于这场风暴的中心。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向医疗舱。指尖在个人终端上划过，调出了艾什的系统后台。无数的代码流在屏幕上闪烁，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数字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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