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慈皇后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在临终前，放庄妃出宫。
她还记得，庄妃刚进宫时左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只比贺标略大上几岁。
那一晚也不知道庄妃和天临帝都说了些什么，天临帝竟然深更半夜地把庄妃赶出思月宫，让庄妃抱着被子可怜兮兮地来到长乐宫的宫门前，求她收留自己一晚。
听完庄妃添油加醋的一番描述后，孝慈皇后心中更是升起一股无名火。
天临帝好歹也是个正经的皇帝，又一大把年纪，不喜欢就不喜欢，干嘛深更半夜地把人家小姑娘撵出来？
等明儿天亮了，她定要去一趟成文殿，好好替庄妃出了这口恶气。
“你今晚就在我这睡下吧，时候不早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再带你去成文殿。”为庄妃安排好住所后，孝慈皇后也准备回自己的寝宫睡下。
转身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衣袖正被庄妃抓在手里。
“皇后娘娘，宫里太黑，我一个人睡不着。”
庄妃眼角下垂，眼中湿漉漉的，可怜见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慰她。
“好吧。”孝慈皇后答应下来。
长乐宫的灯亮了一夜。
有了孝慈皇后陪伴的庄妃，一扫方才的低落情绪，像只叽叽喳喳的小燕子，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过去都讲给孝慈皇后听。
她给孝慈皇后讲，自己是如何流浪的。
讲自己是怎么被山上的师父看中，到山上去拜师学艺的。
讲大炎的百姓是如何称赞孝慈皇后的。
夜深了，皎洁的月光洒向大地，世间万物都在月光的笼罩之下。
庄妃窝在孝慈皇后怀中，口中喃喃地说着梦话。
“娘娘，你比她们说得还要好，还要温柔。”
“皇帝老头真是过分。”
“娘娘，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娘……”
“娘在呢。”另一个女声温柔应道。
看着庄妃在自己怀中熟睡的模样，孝慈皇后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如果她有女儿，大概会是像庄妃这个样子吧，她想。
她这一辈子给天临帝生了四个儿子，这四个儿子中，却只有贺标与贺枥活了下来。
每每想到那两个没能长大的儿子，孝慈皇后心中就充满了愧疚。
是她没能保护好他们。
她也曾想过和天临帝再生一个女儿，可数十年的奔波劳苦下来，她的身子早就不适合生育了。
这个时候，庄妃进宫了。
所以孝慈皇后心想，一定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愿，庄妃才会进宫。
这一次，她一定会保护好她。
庄妃是个活泼好动的。
没过几日的功夫，她就和长乐宫中的宫女太监们打成一片，又把皇宫所有能玩的都玩了个遍。
闲下来的时候，庄妃总是会缠着孝慈皇后带自己出宫去玩。
“你为何总是想出宫去呢？宫里不好吗？”孝慈皇后问。
“宫里当然不好。这宫里又小又破，规矩还不少，最要紧的是皇帝老头总是动不动就来，我一见他就烦。”庄妃掰着手指，认真细数着宫内的缺点。
听到庄妃称天临帝为皇帝老头，孝慈皇后没忍住笑了。
“娘娘为何笑我，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庄妃绷着脸，小发雷霆。
孝慈皇后摸着她的头，解释说：“我是笑你说得确实有几分道理。”
听到孝慈皇后认可自己，庄妃像个刚刚学会飞翔的小燕子，骄傲地就差把尾巴也竖起来。
随后她又问：“娘娘也不喜欢呆在宫里吗？”
“宫里很好。”孝慈皇后说着，抬眼看向一只从她头顶飞过的雏燕，“只是这宫里再好，也没有宫外自由。”
她怀念从前和战士们痛快畅饮的日子，怀念从前那些一同反抗前朝廷的人们。
如今这些人们死的死，散的散，独留她在这上元城中，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人们都说当皇后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可她只觉得孤独。
庄妃听出孝慈皇后语气中的寂寞。
“娘娘不要难过，妆儿会一直在宫里陪着娘娘的。”
有娘娘陪着，别说是皇宫，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没那么难过了。
孝慈皇后心头涌上一股暖意，她把庄妃紧紧地抱在怀里，承诺道：“好，我也会一直陪着妆儿的。”
然而她还是食言了。
生命中最后的那段时间，孝慈皇后一直在找能让庄妃出宫的办法。
都是因为她的私心，才会让庄妃被困在这深宫之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宫檐上的雏燕已经长大，可以不用依靠老燕子的保护，自由地翱翔在天际了。
这也是她最后能为庄妃做的事了。
她希望庄妃可以如愿以偿地离开这座皇宫，自由畅快地游历在山水之间。
就当是替她再看一次大炎的江山。
孝慈皇后本想写一道懿旨，日后她不在了，庄妃便可以拿着这道懿旨出宫。
可是刚写了一半，她就病情加重，连床都下不来了。
向逸拿出那道写了一半的懿旨，庄妃接过后，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忽然就哭了。
她不认字。
看到庄妃哭，向逸心里也不好受。
“不如我们去问问太子妃，看她有没有什么办法。”
东宫内，汪芷年从小山般宫务中抬起头。
“你们倒是真会给我出难题。”她端详着手中的懿旨，伸出手指在上面比划着，“仿写字迹并不难，只是这宝印……”
皇后宝印不在长乐宫，也不在她手中，如此想来，只会在那个地方。
“那就趁着皇帝老头不在的时候，去成文殿偷出来。”庄妃一番豪言壮语，全然不顾在场另外几人的死活。
白兰和向逸皆瞪大双眼，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是可以偷的吗？
不对，这是可以说的吗？
汪芷年感觉自己的头好痛。
“那还能怎么办？”庄妃拿起桌上一个苹果啃起来，“难不成要我低三下四地去求皇帝老头吗？”
听她的语气，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去成文殿，把宝印给偷出来。
“庄妃娘娘别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汪芷年试图说些软话，来阻止庄妃这个疯狂的想法，“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在我这用了晚膳，再慢慢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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