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撕心裂肺的、关于“基因”与“匹配”的呐喊，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最后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便迅速被房间内更深沉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所吞噬。
我瘫软在地，掌心被泪水浸湿，冰冷的石材地面透过薄薄的衣料，将寒意一丝丝渗入我的骨髓。呜咽声渐渐止息，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细微的颤抖。所有的力气，所有的勇气，仿佛都在那一声呐喊中消耗殆尽。
我在等待。
等待雷霆之怒，等待最终的审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刀尖上赤足行走。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自己的心跳声，沉重而紊乱，敲打着耳膜，也敲打着这令人绝望的寂静。
预想中的破门而入，预想中的冰冷镣铐，预想中谢予琛那双盛满风暴的眼睛……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
这种悬而未决的、凌迟般的沉默，比任何直接的惩罚都更令人恐惧。他听到了吗？他会在哪里？在监控屏幕前，冷冷地注视着我这场精心策划又漏洞百出的“崩溃”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僵硬冰冷的四肢开始发出酸麻的抗议，房门处，终于传来了声响。
不是粗暴的推开，而是那声熟悉的、极其轻微的电子音。
门被推开。
站在门口的，是谢予琛。
他没有穿家居服，而是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色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像是刚刚结束一场重要的会议，或者……正准备去参加一场葬礼。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眼睛，如同两口吸纳了所有光线的黑洞，深不见底，平静得令人胆寒。
他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扫过房间，最后落在我瘫坐在地、狼狈不堪的身影上。
那目光，没有温度，没有情绪，像是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打碎了的物品。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迎上他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缩紧。我试图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一丝裂痕，一丝可以被利用的情绪——厌恶，不耐，或者哪怕是一丝被冒犯的怒意。
但没有。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我感到绝望。它意味着，我那孤注一掷的“信号”，或许在他眼中，真的只是“无谓的噪音”，甚至连引发他情绪波动的资格都没有。
“……哥……”我听到自己破碎的声音，带着未散的哭腔和巨大的恐惧。
他迈步，走了进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我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他没有走向我，而是走到了那张小圆桌旁。桌上，还放着午餐时未曾动过的、已经冰冷的餐食。他的目光在餐盘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伸出手，拿起了那部内部手机。
我的呼吸瞬间窒住！他要做什么？切断我最后的、虚幻的联络可能？
然而，他并没有做什么。他只是拿着那部手机，在指尖随意地把玩着，目光却再次落回我身上。
“起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在这寂静的空间里炸开。
我身体一颤，几乎是本能地，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但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瘫坐和极度的紧张而麻木无力，刚起到一半，便又软了下去。
他没有动，也没有催促，只是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着我的狼狈。
最终，我扶着冰冷的墙壁，极其艰难地站了起来，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微微晃动，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看着我。”他命令道。
我艰难地抬起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距离拉近，我能更清晰地看到那里面的一片死寂的黑暗，没有任何光，也没有任何可以捕捉的情绪。
“你刚才，在喊什么？”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今天的天气。
我的心跳几乎停止。他听到了！他果然听到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让我几乎无法呼吸。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基因？”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勾起了一个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嘲弄，“匹配？”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谁告诉你的？”他向前逼近一步，那股强大的、带着冷冽气息的压迫感瞬间将我笼罩，“嗯？”
我被他逼得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退无可退。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将我牢牢钉在原地。
“我……我不知道……”我摇着头，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这次带着真实的恐慌和绝望，“我做梦……梦到的……乱七八糟的……我害怕……哥，我好害怕……”
我在做最后的挣扎，用最拙劣的借口，试图将这一切归咎于“噩梦”和“精神失常”。
他盯着我，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我灵魂深处所有的谎言和伪装。他就那样看了我很久，久到我几乎要在他这无声的审判下彻底崩溃。
然后，他忽然笑了。
不是开心的笑，也不是愤怒的笑，而是一种极其低沉、带着金属质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
“害怕？”他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可笑的事情，“现在知道害怕了？”
他伸出手，不是碰我，而是用冰凉的指尖，极其轻佻地抬起了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头，直视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
“姜时安，”他叫我的全名，声音低沉而危险，如同毒蛇吐信，“收起你那些小心思。”
他的指尖用力，捏得我下颌骨生疼。
“无论你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或者……自以为知道了什么，”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和刺骨的寒意，“都给我烂在肚子里。”
“否则，”他顿了顿，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片，刮过我的脸，“我不介意，让你真正体会一下，什么是‘匹配’的代价。”
说完，他猛地松开了手。
我脱力地顺着墙壁滑坐下去，冷汗瞬间浸透了全身。他话中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了我所有的侥幸心理。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在试探，知道我在伪装，甚至……可能已经察觉到了那枚芯片的存在和消失？
他只是在等待。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看着猎物在自己的领地内徒劳地挣扎，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或者……自己撞上预设的陷阱。
而我的那声呐喊，我那自以为是的“信号”，在他眼中，恐怕只是一场无聊闹剧的高潮，甚至可能……正中他下怀？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他没有再看我，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他的眼睛。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袖口褶皱，转身，迈着依旧沉稳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门，再次合拢，落锁。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上，靠着墙壁，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风暴没有降临。
但风暴眼的寂静，远比风暴本身，更加令人绝望。
猎物已经献上了挣扎的表演。
而猎人，只是冷漠地调整了一下猎枪的准星。
三日之期已至。
我发出的“信号”，没有引来救援，只引来了更深的警告，和一片更加令人窒息的、名为“代价”的阴霾。
下一步，我该如何走？
或者说……我还有下一步吗？
（第一百零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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