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头就扣在扳机上，稍一使劲儿，就能叫他脑浆子溅一地。
林名柱脸都青了，刚才那点酒气早吓没了，只剩一脸死白。
嘴唇哆嗦着，额头上冷汗停不住的往下淌，全都汇到下巴尖儿，最后一滴滴砸在灰噗噗的衣襟上。
“大爷，大爷……您、您可留神啊！”
可……
那刀疤脸的脸比林名柱还要惨白，活像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似的。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些来赌博的，都是乡里乡亲的，即便是处理，顶天挨顿批斗，再严重一点，罚点款，去农场那边劳改一阵子也就放了。
可他不一样，就凭这张凶巴巴的生脸，在这安生小屯里简直扎眼得像黑豆撒进白米缸——要是真被逮住了，八成得吃花生米！
不！
说不定连警察的面都见不着，就得被激愤的村民当场捶死！他咬紧牙关，指节攥得发白，握枪的手微微发抖。
明知这一开枪，事儿就再没挽回的余地，
可为了保命，
他把心一横，几乎想也没想，顺手就从旁边拽过一个人质——林名柱瘦削的身子被猛地扯过来，脖子被刀疤脸粗壮的手臂死死勒住，脸唰地一下惨白如纸。
“都别过来！谁上前我弄死谁！”刀疤脸哑着嗓子吼出声，拖着林名柱就往角落里退。
林名虎在一旁站着，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鬓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本来以为是次寻常抓赌，谁成想竟撞上这么个亡命徒！
民兵们背的都是长枪，地窖口窄，下来时根本没带进来，这会儿全都抓了瞎。
姜佑宁赶忙举起双手，脸上挤出几分安抚的笑，声音放得软和，“大兄弟，别冲动！咱就是抓个赌，犯不上闹出人命！”
这个时候，谁要和带着枪的硬碰硬谁就是傻子！
姜佑宁才试探着往后稍挪了半步，鞋底蹭过粗粝的地面，带起细微沙响。
就这点动静，却像火星子溅进了油锅，瞬间点炸了刀疤脸眼里压着的凶光。
“再挪？！老子崩了你！”
刀疤脸一呲满口黄牙，眼角那道疤虬结着肉拧成狠相。
他猛地抬臂。
“砰、砰——”
枪声炸耳，姜佑宁浑身的血都凉了。
求生本能让姜佑宁猛地向后一仰，后腰重重磕在地面上。
保命要紧！
这念头刚闪过，预期的疼却没来，明明两发子弹，却只听见一声闷响。
见一枚子弹擦着姜佑宁的边儿，钻进土墙，溅起一溜黄烟。
另一发竟卡在了枪膛里。
姜佑宁顺势瘫坐在地，两手举得老高。
“兄弟别上火！我不动，真不动了！”
声儿里带着恰好的哆嗦，随后姜佑宁手撑着地，一点点往后蹭，直到躲到一张翻倒的赌桌后面，才稍稍喘了口气。
还朝旁边人招手，“快，都往后退，别惹大哥急眼！”
可姜佑宁的眼睛却死死透过桌缝盯着对方，眼神冷得像腊月里的寒风。
“敢朝我开枪……你小子等着啊！”
其他人也心里发毛，林名虎也跟着点头，“对，退，都往后退！”
见众人缓缓后退，刀疤脸也稍稍放松，勒着人质的胳膊松了点儿劲。
姜佑宁却紧盯着他手里那支枪。
她认得这玩意儿，“南部十四式”，外号王八盒子。
这破枪在战场上名声臭得很，小鬼子自己都嫌，说它是“自杀都打不响”。
自己人缴获了都懒得用，要用的话也是双持，就图个“一把不响还有一把”。
眼下这年头虽然民间有枪，但是基本都是长枪。
手枪管得严，这刀疤脸的家伙，八成是从黑市淘来的次货。
“应该是八发弹匣的短版。”
姜佑宁心下判断。
她记得这事儿，这还是当年去“九一八”纪念馆时，听讲解员仔细讲过的。
“还剩五发。”
姜佑宁的心中暗暗计算，眼神越来越锐利。
而这个时候，一团小雪疙瘩冷不丁从地窖口滚下来，正好砸在姜佑宁后脖梗子上。
冰得她一激灵，却没抬头，只眼皮子往上撩了撩。
地窖口那儿，一截黑乎乎的枪管从雪堆里伸出来，准星死死瞄着刀疤脸的脑门。
是林志文。
他大半个身子埋在雪里，就露一双冻通红却纹丝不晃的眼睛。
透过枪的准心，牢牢锁死下头的目标，寒气顺着洞口往里灌，带进一股子肃杀味儿。
刀疤脸背对着那儿，压根没察觉。
姜佑宁的眼神跟林志文在半空碰了一刹，她极轻地点了下头。
这微小的动静，就是配合的暗号。
地窖口的林志文接到信儿，身子伏得更低，几乎跟雪地混成一片。
就剩那杆三八大盖，像条蓄势的毒蛇，正义的毒牙已瞄准了刀疤脸的方向。
“你个鳖犊子再敢放一个屁，老子立马送你见阎王！”
“给老子整辆爬犁来！麻溜的！”刀疤脸吼着，也顾不得钱了，能跑路就算真本事了！
随后更是踹了林名柱屁股一脚，“还有你，也得跟老子走！”
随后他拽着林名柱，扭身朝另一个没人守的出口挪。
为了保险，他又从人堆里随手薅过来一个，当了第二个肉盾。
这下，谁也不敢乱动了。
也许是手里攥着两个人质，刀疤脸情绪稳了点，连攥枪的手都不哆嗦了。
眼瞅着就要走到那出口的矮梯前，刀疤脸冲林名柱下令，
“你，先上！”
林名柱两腿筛糠似的爬上斜矮梯，可这一抬腿，全身重量压到裤腿上，里头湿透的棉花一挤……
“滴答，滴答。”
一溜黄汤子顺着裤腿淌了下来。
实际上，林名柱早就吓尿了！
要不是棉裤厚重，吸水性强，早就一地的骚了。
刀疤脸正背身跟着上梯子，一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眼睛上，还带着股温乎气儿。
他愣了下，下意识的眨了眨眼，那水带着一股尿骚味，就流到了刀疤脸的鼻子上。
“这……这啥玩意儿？”
刀疤脸一抬头，脸唰地就绿了，下意识吼出声：“你他妈离老子远点儿！”
——就是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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