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后的晒谷场渐渐空了出来,族长让人把堆在角落的木板搬到场边,搭起了个简易的棚子。棚子门口挂着块木牌,上面是我用炭笔写的“登记处”三个字,虽然算不上好看,却清清楚楚。
“人越来越多,得有个名册才好。”我对负责登记的王贵说,“谁家几口人,来自哪里,会做什么活计,都得记下来,以后分粮、派活才方便。”
王贵以前在柳溪村管过户籍,这事对他来说不算难。他拿着笔墨纸砚坐在棚子里,流民们排着队,一个个上前报名字、说来历。可问题很快就来了——大半的人不会写自己的名字,有的甚至连名字都只有个模糊的音,比如“狗剩”“二丫”,问起大名,只是红着脸摇头。
“我爹说我叫王柱子,可咋写,我真不知道。”一个年轻汉子挠着头,满脸不好意思。
“我娘就叫我丫头,说贱名好养活……”一个妇人抱着孩子,声音细若蚊吟。
王贵拿着笔,犯了难:“这可咋记?总不能都画圈吧?”
我站在旁边看着,心里渐渐沉了下来。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怎么记自家的收成?怎么看懂村里的告示?以后去山外交易,怕是还要被人糊弄。
正琢磨着,忽然看到人群里有个老者,虽然穿着打补丁的衣裳,却脊背挺直,手里还攥着半本磨破的书。轮到他登记时,他接过王贵的笔,在纸上工工整整写下“周明远”三个字,笔画遒劲有力。
“老先生识字?”我忍不住问。
老者抬头看了看我,点了点头:“年轻时在私塾待过几年,教过几个蒙童。后来家乡遭了灾,书也没了,只留下这半本。”
我心里一动,蹲下身问他:“老先生,您看咱们村里的孩子,还有这些想认字的大人,要是能请您教他们读书写字,您愿意吗?”
周明远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泛起光:“愿意!咋不愿意?只要还能教孩子们念书,我这把老骨头就还有用!”
当天下午,我就把晒谷场的另一角收拾出来,用土坯搭了个简易的讲台,又找了些平整的木板当桌子,让孩子们搬来自己的小板凳。消息传出去,孩子们像疯了一样往晒谷场跑,连好多大人都凑过来,想看看读书是啥样子。
开课那天,周明远穿上了他最体面的一件蓝布衫,虽然洗得发白,却干干净净。他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那半本《千字文》,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今天,咱们先学自己的名字。谁想先学,举手!”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阿禾胆子大,第一个举起手:“周先生,我叫阿禾!”
周明远笑着点点头,拿起炭笔在木板上写“阿禾”两个字,一笔一划,慢悠悠地说:“阿,是前缀;禾,是禾苗的禾,就是咱们种的稻子、粟米,有生命力,好名字。”
阿禾瞪大眼睛看着木板上的字,跟着念:“阿——禾——”
接着是流民家的孩子。那个叫“春丫”的小姑娘,被她娘推到前面,怯生生地说:“我叫春丫。”
“春是春天的春,万物生长;丫是丫头的丫,灵巧可爱。”周明远写下“春丫”,又特意解释,“丫头也是好名字,不是贱名,是家里的宝贝。”
春丫的娘红了眼圈,悄悄抹了把泪。
孩子们学得认真,大人们也听得入神。有个叫“狗剩”的汉子,在底下小声问:“周先生,我这名字……能改个像样的不?”
周明远笑着说:“当然能。你想叫啥?”
“我想叫‘李满仓’,”汉子挠着头笑,“就盼着家里粮食满仓,日子不愁。”
“好名字!”周明远立刻写下“李满仓”,“满仓,富足安稳,好得很!”
汉子看着木板上的名字,咧着嘴笑,露出两排白牙。
从那天起,晒谷场每天都传出朗朗的读书声。孩子们来得最早,搬着小板凳抢最前面的位置;大人们干完活,就蹲在后面听,手里的农具还没来得及放下;周明远讲得仔细,不光教认字,还教数数、算账,说“以后去山外换东西,得会算明白账,不能让人坑了”。
我把登记好的名册挂在登记处的墙上,上面整整齐齐写着各家的名字、人口、技能。王贵每天都要核对一遍,谁家里添了人口,谁学会了新手艺,都及时记上去。
“你看这名册,多清楚。”王贵指着名册上的字,“以前在柳溪村,哪有这么规整的册子?”
“这还不够,”我望着不远处读书的孩子们,“等他们认了字,就能自己记自家的账,自己写家书,那才叫真的踏实。”
蒙小玉也常来识字班,她学得快,没多久就能自己写名字了。有天她拿着张纸给我看,上面写着“蒙小玉”和“星九”,旁边还画了只小狐狸。
“你看,我会写咱们俩的名字了。”她笑得眉眼弯弯。
“写得真好。”我把纸小心地折起来,放进怀里,“等以后,咱们的孩子也来这儿读书,让周先生教他写更多的字。”
她的脸微微泛红,轻轻“嗯”了一声。
夕阳下,识字班的读书声和远处铁匠铺的叮当声、马栏里的嘶鸣声混在一起,成了新石岭最特别的调子。我知道,这些方块字像一颗颗种子,落在孩子们的心里,落在流民们重新扎根的土地里,总有一天,会发芽、开花,结出更丰硕的果实。
而那本越来越厚的名册,不仅记着新石岭的人口,更记着这个村子从散乱到规整,从漂泊到安稳的每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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