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的厮杀已持续了整整两个时辰。烈日悬空，将城墙上的血迹烤成深褐，尸骸堆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和硝烟味。辽军的攻势如同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起。守军伤亡惨重，箭矢礌石消耗巨大，疲惫和绝望开始如瘟疫般在守军中蔓延。
汪小野左臂的旧伤在连续挥刀格挡后撕裂般疼痛，汗水混着血水浸透内衫。他刚用一记刁钻的侧踢将一名攀上垛口的辽军锐士踹下城墙，喘息着靠向雉堞。放眼望去，辽军后续梯队仍在不断压上，耶律烈的狼头大纛在远处岿然不动，显然打算用兵力生生耗死守军。
“头儿！箭快没了！滚木也见底了！”李大牛拖着受伤的左臂奔来，声音嘶哑，脸上满是烟尘和干涸的血迹。
王石头也从射击位撤下，箭壶已空，他抹了把汗，凝重道：“辽狗的石机虽被压制，但步卒攻城节奏丝毫未乱，这么下去，城墙迟早被凿穿！”
汪小野心中沉重。守城战打成了消耗战，这正是幽州最怕的局面。他抬眼望向城楼方向，只见陈舵主须发凌乱，甲胄染血，仍在声嘶力竭地指挥调度，但眼神中已透出难以掩饰的疲态。而司徒弘在一众亲卫簇拥下，远远立于安全处，面色阴沉地观察着战局，不知在盘算什么。
必须打破僵局！否则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就在这时，周狗儿猫着腰，冒着流矢疾奔而来，压低声音急报：“副舵主！蒲叔派人传来消息，‘地火雷’成了！第一批十枚，已秘密运至西城马道下！”
地火雷！汪小野眼中精光爆射！墨渊的心血，或许正是扭转战局的关键！
他迅速冷静下来，脑中飞快盘算。地火雷数量有限，必须用在刀刃上，发挥最大效果。辽军阵型严密，直接投掷效果不佳，且容易暴露这张底牌。
“石头，”他转向王石头，“辽军每次攻势间歇，他们的督战队和弓箭手会前压到护城河边重新整队，对不对？”
“没错！距离城墙约六十步，正在咱们强弩的有效射程边缘！”王石头立刻明白过来。
“好！”汪小野下定决心，“传令！下一波辽军退却时，弩手集中火力，压制河边督战队和弓手，制造混乱！狗儿，你带几个绝对可靠的弟兄，趁乱用绳索将‘地火雷’吊下城墙，埋在护城河外侧的淤泥里，引信留长，用芦苇管通气遮掩！记住，分散埋设，覆盖他们整队的那片区域！”
“明白！”周狗儿领命，眼中闪过兴奋和决然，转身疾走。
“大牛，你去组织还能动的弟兄，准备火把和油罐，听我号令！”汪小野继续部署，“石头，弩队交给你，时机一定要准！”
“放心！”李大牛和王石头重重点头，分头行动。
汪小野则快步走向城楼，向陈舵主简要禀报了“地火雷”计划。陈舵主闻言，疲惫的眼中重新燃起火光，用力一拍墙垛：“好！就这么干！老夫亲自为你擂鼓助威！”
一旁的司徒弘听到动静，目光闪烁地看了汪小野一眼，并未出声阻拦，只是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冷意。
战局依旧惨烈。又一轮辽军攻势被舍生忘死的守军勉强击退，丢下数十具尸体潮水般退下。正如所料，辽军的督战队和弓箭手迅速前出至护城河边，鞭策溃兵，重整队列，准备为下一波进攻提供掩护。
就是现在！
“弩手！放！”王石头嘶声怒吼！
幸存的守军弩手拼尽全力，最后一波密集箭雨倾泻而下，虽然准头已失，但突如其来的打击仍让河边的辽军出现瞬间的混乱！
与此同时，几根绳索悄无声息地从城墙暗处垂下，周狗儿和几名精锐如同灵猿，背负着用油布包裹的“地火雷”迅速滑下，利用河边杂草和尸体掩护，将那些黑乎乎的铁疙瘩奋力埋入预先看好的泥泞位置。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在辽军反应过来前，周狗儿等人已攀绳而上，消失在垛口之后。
汪小野心脏狂跳，紧盯着河边。他看到辽军军官呵斥着稳定队伍，弓箭手重新张弓搭箭，下一波步兵已开始向前移动……
“点火！”他猛地挥下手臂！
早已准备好的李大牛和几名弟兄，将浸满火油的布团绑在箭杆上，点燃后，用强弓奋力射向埋设地火雷的大致区域！
火箭划破天空，落入泥沼！
一秒，两秒……时间仿佛凝固！
突然！
轰！轰隆！轰——！！！
接连数声沉闷如雷却又尖锐刺耳的巨响从护城河外猛然炸开！泥土、残肢、碎甲混合着火光冲天而起！巨大的冲击波将聚集在河边的辽军督战队、弓箭手以及刚刚前出的步兵先锋炸得人仰马翻！惨叫声瞬间被爆炸声淹没！
城头上，所有守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崩地裂般的景象惊呆了！
耶律烈本阵方向，一阵明显的骚动，狼头大纛甚至晃动了几下！
“擂鼓！杀！”陈舵主须发戟张，用尽平生力气擂响战鼓！
“杀——！”守军士气大振，爆发出震天怒吼！
汪小野看着河边那片狼藉的死亡地带，看着辽军攻势为之一滞，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地火雷，首战告捷！
但他心中并无太多喜悦，目光再次投向耶律烈的大纛，以及……城楼上司徒弘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这一炸，固然重创了敌军，但也彻底暴露了己方拥有大威力火器的秘密。接下来的风暴，恐怕会更加猛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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