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野火营驻地一片寂静，只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伤兵营偶尔传来的压抑呻吟。汪小野并未入睡，他站在简陋的沙盘前，幽州城的轮廓在油灯下忽明忽暗。沙盘上，几面代表不同势力的小旗错综复杂地插着。
周狗儿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低声道：“副舵主，鱼饵撒出去了。‘泥鳅’混进了司徒弘亲卫负责外围打探的队伍，递了些关于‘三河帮’和‘漕口’那几个泼皮窝点与辽商过往甚密的消息，真假掺半，应该能引起注意。”
汪小野目光依旧落在沙盘上，指尖点向代表城西码头区域的位置：“三河帮控制着两个小泊位，漕口的人则是码头的地头蛇。司徒弘若动他们，等于直接掐断了一些见不得光的财路。很好。让泥鳅继续潜伏，只带眼睛和耳朵，不到万不得已，不动手，不传信。”
“明白。”周狗儿点头，犹豫了一下，“只是……司徒弘的人行事狠辣，若真对三河帮和漕口下死手，恐怕会牵连不少无辜的苦力。”
汪小野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冷硬取代：“乱世用重典，司徒弘要立威，这是最快的方法。我们要借他的刀，就不能怕见血。告诉泥鳅，若有机会，尽量保全底层苦力的性命，但首要任务是摸清司徒弘清理的底线和手法。”
“是。”周狗儿领命，再次融入黑暗。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一队黑衣黑甲的总舵亲卫便如狼似虎地扑向城西码头。没有警告，没有审问，直接查封了三河帮的货栈和漕口聚集的酒馆，以“通辽资敌”为名，当场格杀抵抗的头目数人，羁押骨干二十余众，动作迅雷不及掩耳。
码头上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响成一片。许多靠码头吃饭的苦力惶惶不安，生怕被牵连。
李大牛带着野火营的弟兄，正奉命在附近段城墙加固工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啐了一口唾沫，低骂道：“娘的，司徒老儿下手真黑！那几个帮派固然不是好东西，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噤声！”王石头在一旁低声喝道，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做好我们的事。副舵主自有安排。”
消息很快传回野火营。汪小野听着周狗儿的汇报，面色平静。司徒弘的反应在他的预料之中，快、狠、准，毫不拖泥带水，这正是立威所需。但让他注意的是，司徒弘抓人杀人的依据，似乎并不仅仅是泥鳅提供的“与辽商过往甚密”这种模糊情报，更像是早有准备，趁机发作。
“司徒弘的目标，恐怕不仅仅是肃清，更是要彻底掌控幽州所有的水陆通道和灰色收入。”汪小野对身边的蒲铁匠低语，“他这是在为长期掌控幽州，甚至……可能与外部的某种交易铺路。”
蒲铁匠独眼闪烁：“若是如此，他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控制着城内赌坊、妓馆和大部分黑市交易的黑风堂残余势力了。可黑风堂树大根深，与总舵某些人关系暧昧，司徒弘敢动吗？”
“这正是关键。”汪小野眼中寒光一闪，“看他敢不敢动，怎么动，就能看出他背后站着谁，又想干什么。”
就在这时，王石头急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副舵主，盯富贵赌坊的弟兄发现，昨夜后半夜，有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马车从赌坊后门离开，没有回任何已知的黑风堂据点，而是直接出了北门，往黑风岭方向去了！”
北门？黑风岭？那里除了荒山，就是……耶律烈残部上次出现并与人汇合的区域！
汪小野心脏猛地一缩！黑风堂的人，在这个敏感时刻，秘密前往可能与辽军有接触的区域？是去求援？还是……去完成某种交易？
“司徒弘知道吗？”他立刻问道。
“不清楚，但我们的人发现，司徒弘派去监视北门的探子，似乎也注意到了那辆马车，但并未拦截，只是远远尾随了一段便回来了。”王石头答道。
汪小野沉吟起来。司徒弘的人发现了异常却未采取行动？是打草惊蛇？还是……有意放行？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石头，加派人手，盯死北门外所有通往黑风岭的小路。另外，让我们在辽军大营附近的暗桩动起来，查探耶律烈部近日有无异常调动或人员往来。”
“是！”
命令下达，汪小野独自走到院中，深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司徒弘在借肃清之名排除异己，黑风堂在暗中活动可能勾结外敌，而耶律烈的大军依旧虎视眈眈。他这把被各方视为棋子的“刀”，如今却要在这错综复杂的乱局中，为自己，也为追随他的兄弟们，劈出一条生路。
借刀杀人，亦可能被刀所伤。下一步，该如何让这把刀，挥向真正的敌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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