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军的兵锋,如同三柄已然抵住咽喉的淬毒匕首,稳稳地停在了卡西米尔首都——“耀骑士”城那饱经战火摧残、遍布焦痕与裂痕的巍峨城墙之外。最后的总攻命令尚未下达,但那种山雨欲来的、令人窒息的死寂,比任何喧嚣的炮火都更令人绝望。银灰色的钢铁洪流不再急于前进,而是如同狩猎前的狼群,冷静地舔舐着爪牙,调整着包围圈,等待着将猎物一击毙命的最佳时机。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以及一种近乎实质的、名为“终局”的沉重压力。
就在这片由绝对武力构筑的死亡寂静中,一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通讯请求,通过一个相对公开但加密等级不低的频道,接入了“狼骸王座”的外部联络端口。发信方的标识,是一个在泰拉大陆某些圈子内颇具知名度,但在帝国高层眼中却微不足道的符号——罗德岛。
请求被例行公事地层层上报,最终呈递至御前时,德克萨斯只是扫了一眼,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随手便将请求转给了正在协同处理前线后勤与占领区初步管理事务的塞法利亚。
塞法利亚熔金色的眼眸快速浏览了请求内容。罗德岛,这个以“解决感染者问题”为宗旨、在各大势力间保持着某种微妙中立地位的组织,请求帝国军方批准其一支小型医疗小队,进入目前已被帝国军控制的卡西米尔部分区域,对交战双方的伤员,尤其是平民和感染者,进行“有限度的人道主义医疗援助”。
“呵。”一声毫不掩饰的嗤笑从旁边传来。拉普兰德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她刚从前线轮换下来休息,身上还带着未曾散尽的硝烟与血腥气,银灰色的发梢甚至沾着几点已然干涸的暗红。她瞥了一眼屏幕上的请求,脸上写满了赤裸裸的不屑与嘲弄:“罗德岛?那帮自以为是的‘救世主’?跑到老子们的战场上来捡垃圾?”
德克萨斯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面前巨大的战略沙盘上,上面清晰地标注着帝国军对耀骑士城的合围态势,以及“反狼同盟”可能来援的几条战略通道。她头也不抬,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在评价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一群试图在洪流中搭建沙堡的蚂蚁。他们的行为,改变不了任何结果。”
塞法利亚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计算的光芒。她考虑的更多。“他们的介入,从军事角度而言,无足轻重。甚至可能有助于稳定占领区的秩序,减少平民恐慌引发的骚乱,间接降低我们的管理成本。而且,允许一个‘中立’组织活动,在某些国际观察者眼中,或许能……稍微粉饰一下帝国的形象,尽管我们并不需要。”她顿了顿,看向德克萨斯和拉普兰德,“但关键在于,他们是否会被‘反狼同盟’利用,成为情报刺探或煽动抵抗的渠道。”
拉普兰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管他们想干什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小动作都是笑话。老子一巴掌就能把他们连同他们的破船一起拍碎!”她眼中闪过一丝凶光,“要我说,直接拒绝,敢靠近战线,一律视为敌对,格杀勿论!”
德克萨斯终于将目光从沙盘上移开,看向塞法利亚,微微颔首:“你的分析有道理。但拉普兰德的观点更直接——我们无需在意他们的想法,也无需他们那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她做出了决定,语气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般的漠然:“回复他们。申请,可以批准。但活动范围,必须严格限定在我方划定的‘安全区’内,不得靠近任何军事设施、指挥枢纽及前线阵地。其人员、物资、行动,必须接受帝国军情部门的全程监控。如有任何逾越行为,后果自负。”
塞法利亚点头,迅速拟定了回复。
很快,一份以叙拉古帝国军方名义发出的、措辞冰冷而公式化的许可通知,抵达了罗德岛本舰。通知末尾,甚至没有标准的客套结束语,而是直接附上了帝国单方面划定的“许可活动区域”坐标和一系列严苛到近乎侮辱的管制条款。
在“狼骸王座”的战略室内,当塞法利亚汇报回复已发出时,拉普兰德像是想起了什么,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残忍与玩味的笑容,对着空处(仿佛罗德岛的代表就在眼前),用她那特有的、沙哑而充满戾气的嗓音,补充了一句并非通过官方渠道传达、却足以代表帝国最高意志的“赠言”:
“告诉那帮戴着兜帽的‘好人’……”
“如果你们愿意在尸堆里刨食,在废墟上涂抹你们那廉价的善意,那就去吧。”
“帝国不在乎。”
她顿了顿,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绝对的、近乎非人的冷漠。
“我们,也不在乎。”
这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匕首,刺穿了所有关于人道与悲悯的幻想。它清晰地宣告了叙拉古帝国的立场:他们发动战争,征服土地,建立秩序,这一切都与善恶无关,与同情无关,只与力量和意志有关。罗德岛的医疗援助,在他们眼中,与秃鹫啄食腐肉并无本质区别,都是这残酷世界自然循环的一部分,无法触动帝国铁石般的心肠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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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德岛本舰,医疗部指挥中心。
阿米娅看着屏幕上那份冰冷的许可通知,以及通过特殊渠道传递回来的、那句属于拉普兰德的、未署名的“赠言”,小小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能感受到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毫不掩饰的蔑视与冷漠。
“他们……他们怎么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不仅仅是因为愤怒,更是因为一种深切的无力感。在叙拉古帝国那碾压一切的力量和纯粹的功利主义面前,罗德岛一直秉持的信念与坚持,显得如此渺小,如此……苍白。
凯尔希医生站在她身后,面容依旧冷峻,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极深的凝重。她拍了拍阿米娅的肩膀,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早就知道会是这样,阿米娅。与野兽讲道理,是徒劳的。他们的‘不在乎’,恰恰证明了他们行为的纯粹性与危险性。”
她看向指挥中心内其他面色沉重的干员:“但是,他们的‘不在乎’,不意味着我们的努力没有价值。哪怕只能多救一个人,减轻一份痛苦,我们的行动就是有意义的。准备出发吧,医疗小队。记住我们的目标,记住我们的原则。同时,”她强调道,“严格遵守帝国划定的界限,这不是妥协,这是为了保护我们自己,为了能在他们的规则缝隙里,尽可能多地做事。”
不久后,一支悬挂着罗德岛标志、由数辆经过改装的装甲医疗车组成的小型车队,在帝国军一辆装甲运兵车冷漠的“护送”下,驶入了被战火蹂躏的卡西米尔边境区域。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即使经历过无数惨烈场面的罗德岛干员们也感到一阵窒息。焦黑的土地,坍塌的房屋,空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硝烟、血腥和尸骸开始腐烂的恶臭。零星可见的平民,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般在废墟间翻捡着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帝国军的巡逻队冷漠地从旁经过,对那些求助的目光视若无睹,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维持一种最低限度的、冰冷的秩序,而非提供任何援助。
罗德岛的医疗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在一片相对完整的废墟旁设立了临时医疗点。白色的帐篷和罗德岛的标志,在这片灰暗绝望的土地上,如同微弱却倔强的萤火。
他们救治受伤的平民,处理感染者的矿石病急性发作,分发有限的药品和食物。他们的到来,确实带来了一丝微弱的生机,吸引了一些如同惊弓之鸟的幸存者。
然而,这一切,都被远处山丘上,那辆帝国军的装甲运兵车尽收眼底。车内的帝国士兵,通过观测设备冷冷地监视着这一切,如同在观察一场与己无关的、发生在玻璃箱内的戏剧。他们的报告中,只会冰冷地记录:“罗德岛组织于x区域设立医疗点,收治平民约xx人,无异常军事动向。”
而在更遥远的“狼骸王座”,德克萨斯、拉普兰德和塞法利亚,甚至没有再多看一眼关于罗德岛行动的任何简报。对于他们而言,这支部队的活动,与前线一个炮兵连的弹药消耗量,或者占领区内某个源石矿脉的初步勘探报告相比,其重要性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罗德岛的善意与努力,在这片被帝国铁蹄踏过的焦土上,如同投入无边黑暗中的一颗微小石子,未能激起丝毫涟漪,也未能照亮那笼罩一切的、属于叙拉古帝国的、冰冷而绝对的阴影。
战争的逻辑,依旧由力量和意志书写。而怜悯,在这里,是最无用的奢侈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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