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忽听外间喧哗。
管家沈忠急步进来:“二夫人带着老夫人往这边来了!”
话音未落,已听见环佩叮当杂着拐杖顿地声。
沈老夫人被王氏搀着闯进来,身后跟着二房一双女儿并几个婆子,竟似兴师问罪。
“我还没死呢!”老夫人龙头拐重重砸地,扫向沈昭月的目光如淬冰碴,“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往沈家祖祠领?”
王氏忙帮着顺气,眼角却瞟向沈昭月:“母亲息怒,总是大哥寻女心切...…可这般仓促入族谱,万一…...”
“没有万一!”沈珩厉声截断,“胎记痣位全部吻合,不是月儿是谁?”
沈玉蓉忽然柔声插话:“大伯莫怪祖母多心,实在是...…年前那桩事太吓人。”
她朝沈昭月歉然一笑,“有个女子冒充宣抚使千金,连胸前疤痕都仿得一模一样呢。”
沈玉莲立即接腔:“可不是!后来发现是江湖戏法,用鱼胶贴的假疤——”
“住口!”沈砚突然冷笑,“二位妹妹对江湖手段倒是熟稔。”
二人霎时面色青白。
沈老夫人怒道:“砚哥儿!她们也是为家里着想!”
她猛喘几下,指向沈昭月,“要上族谱可以,滴血验亲!”
室内骤然死寂。
滴血验亲乃是对血脉的极大侮辱,沈珩气得胡须发颤:“母亲!您这是要逼死儿子吗!”
沈昭月却上前一步:“便依祖母所言。”
众人都怔住。
只见她取出银簪刺破指尖,血珠滴入白瓷碗中。
动作间从容不迫,反倒衬得沈老夫人面色难看。
沈珩咬牙刺指。
两滴血在水中相触,缓缓相融。
“母亲可看清了?”沈珩声音冷硬。
老夫人张口结舌,王氏忙打圆场:“既如此真是天大喜事!只是...…”
她话锋一转,“明日是否太急?总要准备三牲祭礼,广邀宗亲...…”
“不必。”沈珩断然道,“沈家寻回嫡女,何须向外人证明?”
老夫人还要再说,沈砚忽然轻笑:“祖母和二婶再三阻挠,莫非是怕月儿回来...…碍着什么事?”
他目光扫过王氏,“听说二婶上月又从母亲库里支了千两银子?”
王氏脸色骤变。
沈老夫人拐杖顿得砰砰响:“反了!都反了!我还没死呢就嫌——”
话音戛然而止。
沈珩不知何时取来铜锁,面色沉如寒铁:“母亲年事已高,日后就在佛堂静养吧。”
不等反应,扬声道,“墨竹!送老夫人回去!”
黑衣书童悄无声息出现,竟单手扶住挣扎的老夫人。
看似恭敬,实则将人制得动弹不得。
“沈珩!你敢软禁嫡母?!”王氏失声尖叫。
“拖出去。”沈珩闭上眼,挥了挥手。
墨竹应声而动,连带着王氏等人都被“请”了出去。
喧嚣渐远,沈珩疲惫地揉着额角:“月儿,委屈你了。”
沈昭月摇头,目光落向窗外。
暮色中,墨竹的背影如青松挺拔——那步态分明是习武之人。
“父亲,妹妹受惊了,孩儿送她回房。”沈砚忽然开口。
兄妹二人沉默地走在游廊下。
行至无人处,沈砚忽然问:“妹妹可知《孝经》第七章首句是什么?”
沈昭月毫不迟疑:“‘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可是这句?”
她不好意思地抿嘴,“养父逼着背的,说女儿家虽不考功名,也该知礼。”
沈砚眼底疑色稍褪,笑道:“看来这位秀才倒是认真。”
送至院门,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一物:“妹妹落下的。”
正是沈昭月刺指验亲的银簪。
簪尖还残留血迹,在月光下泛着暗光。
沈昭月心头猛跳——她方才故意遗落,正是想试探。
面上却感激地接过:“瞧我这记性。”
“妹妹好好休息。”沈砚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转身离去。
拐过回廊,青锋从暗处闪出:“公子,临河村确有个秀才,十五年前收养过女婴,可惜去年病逝了。”
“这么巧?”沈砚摩挲着玉骨折扇,“那秀才可会医术?”
“据说不通岐黄。”
沈砚脚步微顿。
他分明看见,昭月递茶时袖口滑落,腕间旧疤的愈合痕迹极似金疮药手法——那是军中惯用的止血方。
“继续查。”他轻声吩咐,“连那秀才祖上三代都掘出来。”
与此同时,二房院内正爆出尖叫。
“锁了佛堂?!”王氏砸了茶盏,“老大竟敢如此!”
沈玉蓉却盯着指尖丹蔻:“母亲急什么?祖母不在,反倒方便。”
“方便什么!那丫头明日就要上族谱!”
“上了族谱…...”沈玉蓉轻笑,“才好名正言顺地‘病逝’啊。”
烛火跃动,映亮她眼底寒光。
窗外忽有夜枭啼叫,一声声,像催命的咒。
沈昭月与沈砚分别后,沿着青石板路向揽月阁走去。
相府庭院深深,回廊九曲,若不是有丫鬟指引,怕是真要迷了路。
刚到揽月轩门口,还未及细看那匾额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便见一位身着暗紫色比甲、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嬷嬷急匆匆从小径那头赶来。
“小姐留步!”
老嬷嬷虽是小跑着,举止却不失稳重,到她跟前时微微喘了口气,便恭谨地行了一礼,“老奴姓徐,是夫人身边的嬷嬷。夫人方才醒了一会儿,特嘱咐老奴来迎小姐入揽月阁。”
“夫人如今身子不大好,否则定会亲自领小姐回阁。”
沈昭月微微颔首,目光快速打量了徐嬷嬷一番。
见她约莫五十上下年纪,面庞慈祥却带着精明,眼神清亮有神,衣袖整齐地挽着,裙摆不见半点尘灰,便知这是个极为干练利落的人。
“有劳徐嬷嬷了,我自是知道母亲的心意,劳烦徐嬷嬷替我向母亲问好。”她轻声应道,声音温软,恰如寻常刚归家的闺阁小姐。
徐嬷嬷连道不敢,侧身在前引路时,忍不住用袖角按了按眼角:“小姐不知,夫人盼这一日,整整盼了十七年啊...…老奴是夫人的陪嫁嬷嬷,从江南就跟到京城,亲眼见夫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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