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合,沈府门前映着“奠”字的白灯笼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大太监高禄身着绛紫色蟒袍,在一众小黄门的簇拥下踏入灵堂。
他尖细的嗓音刻意拔高,穿透了呜咽的哭声,清晰地传到每个角落:“皇后娘娘口谕,念及沈大小姐孝中悲切,特赐‘如意鸳鸯’玉佩一对。”
“愿大小姐与三皇子殿下日后夫妻和顺,如意美满。”
“此乃娘娘一片慈心,大小姐需日日佩戴,不可辜负凤恩。”
他手中托盘里,那对羊脂白玉佩雕刻精美,鸳鸯交颈,看似祥瑞,却在白烛冷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莹润光泽。
沈玉蓉跪在灵前,一身缟素,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迸发出狂喜。
她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双手,恭敬接过:“臣女……谢皇后娘娘恩典!必定日日不离身!”
高禄满意地看着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里,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又扬声道:“陛下亦有恩旨,三皇子与沈大小姐婚期已定,就在十日后。”
“皇后娘娘体恤,特许丧期之内完婚,以喜冲哀,实乃天恩浩荡。”
此话一出,沈玉莲瞬间握紧了拳头。
高禄说完就离开了。
沈玉蓉此时一身重孝,跪在灵前,眼眶红肿,泪珠欲坠未坠,端的是我见犹怜。
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掩藏着一丝对即将到来的皇子妃身份的期盼与焦虑。
沈玉莲同样穿着孝服,跪在沈玉蓉下首,眼神却不时瞟向身侧的姐姐。
尤其是当看到沈玉蓉即便素衣麻服也难掩的窈窕身姿时,那股潜藏在心底的嫉妒便如毒藤般疯狂滋长。
凭什么?
同样是二房女儿,母亲在世时就更偏心大姐。
如今母亲刚去,大姐非但没因守孝耽误婚事,反而得了陛下恩旨,十日后便要风光嫁入三皇子府!
而自己呢?要为母守孝三年!
三年后,她已是老姑娘,那江南林家富可敌国,林瑾轩、林瑾瑜兄弟二人年轻俊朗,岂会等她?
只怕到时早己娶了名门闺秀,哪还有她的份!
一想到林家兄弟那几乎一模一样的出色容貌,一个精于商道,家财万贯,一个武艺超群,前程似锦。
无论嫁了哪一个,都是泼天的富贵和体面,沈玉莲的心就如同被猫爪抓挠般难受。
一个大胆而卑劣的念头在她心中疯狂涌现——模仿大姐当初在临湖雅苑对二皇子所用的手段!
只要找个机会,与林家兄弟中的一人……生米煮成熟饭。
届时众目睽睽,为了林家和沈家的颜面,他们必须娶她!
至于在亡母丧期行此苟且之事是否会令人不齿,此刻已被她对未来富贵的渴望彻底淹没。
就在这时,沈老夫人身边的心腹李嬷嬷走进了灵堂。
沈老夫人心疼孙子,见灵堂里只有沈玉蓉姐妹二人守着,便让李嬷嬷来叫沈玉栋回去休息,莫要在灵堂熬坏了身子。
“大小姐,二小姐,”李嬷嬷行礼后问道,“老夫人让老奴来请三少爷回去歇息,不知三少爷此刻在何处?”
沈玉蓉抬起泪眼,茫然地摇了摇头:“方才还在的,许是出去透透气了吧。”
沈玉莲也道不知,她正愁没机会行事,见状连忙借口道:“李嬷嬷,我……我有些内急,先去更衣。”
说罢,也不等李嬷嬷回应,便起身匆匆离开了灵堂。
她扯着贴身丫鬟燕儿,避到沈府后门一处僻静角落,脸上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
“燕儿,你立刻出府,去……去寻那种药!”
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颤,“要最烈性的!我就不信,生米煮成熟饭,林家表哥还能不认!”
燕儿吓得脸色发白:“小姐……这、这可是在夫人丧期啊!若是被人发现……”
“闭嘴!”沈玉莲厉声打断,“若不如此,等出了孝期,我还有什么指望?快去!若办不成,仔细你的皮!”
主仆二人在后门处鬼鬼祟祟,却不知,她们这番密谋,一字不落地被另一个人听了去。
沈玉栋刚从府后那条昏暗的巷子里脱身。
赌坊的打手将他堵在那里,逼问那一千两银子的赌债。
他好说歹说,甚至搬出明日母亲出殡之事,才勉强又宽限了两日,但利钱又涨了三成。
他正烦闷不堪,绕到后门想溜回府,恰好撞见沈玉莲与燕儿的密谈。
他躲在暗处,听得清清楚楚。
春药?林家表哥?
沈玉栋虽不学无术,但对这些下三滥的勾当却门清,立刻明白了沈玉莲的打算。
他眼珠一转,心中暗喜: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沈玉栋那双因熬夜赌博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闪过贪婪的光。
江南林家,富可敌国!
若是沈玉莲真能嫁过去,那岂不是等于抱上了一座取之不尽的金山?
他以后何须再为区区千两赌债发愁?
待燕儿揣着沈玉莲给的银钱,匆匆从后门溜出去买药后,沈玉栋整理了一下衣袍,装作刚从灵堂出来的样子,迎面撞上了心神不宁正准备返回的沈玉莲。
“三姐这是去哪儿了?灵堂里就大姐一人守着,祖母方才还问起你呢。”沈玉栋阴阳怪气地开口。
沈玉莲做贼心虚,强自镇定:“我……我方才胸闷,出来透口气。”
“哦?透气需要让燕儿去买‘那种药’?”
沈玉栋凑近一步,脸上挂着恶劣的笑,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还是打算用在江南来的两位财神表哥身上?”
沈玉莲脸色骤变,血色尽褪,惊恐地看着他:“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三姐心里清楚。”沈玉栋好整以暇地把玩着腰间的劣质玉佩。
“你说,若是祖母,父亲,甚至林家舅舅舅母知道,你竟在母亲丧期谋划这等不知廉耻之事,会如何处置你?”
沈玉莲浑身发抖,恐惧和羞愤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她深知此事若败露,她这辈子就彻底毁了,别说嫁入林家,就是寻常人家也未必肯要她。
“你……你想怎样?”
“简单。”沈玉栋咧开嘴,“我可以帮你,也可以替你保守秘密。”
“但事成之后,你嫁入林家,我要多少银子,你就得给我多少。”
“如何?”
被拿捏住致命把柄,沈玉莲别无选择,只能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成交。”
“这才对嘛,我的好三姐。”沈玉栋志得意满,仿佛已经看到了金山银山在向他招手。
然而,这对各怀鬼胎的姐弟却丝毫未曾察觉,就在他们头顶的屋檐阴影处,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将他们的对话尽数听在耳中。
待到沈玉莲和沈玉栋先后离开,那黑影才悄无声息地滑下。
几个起落,便隐没在重重屋宇之间,方向赫然是沈昭月所居的揽月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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