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记药铺的马车比李老头的牛车宽敞十倍,铺着厚厚的棉垫,晃悠悠的像坐在云里。狗剩缩在角落,怀里揣着枣木拐杖,看着窗外飞逝的树影,手心的红印时不时发烫——不是紧张,是兴奋。
大黑被安排在另一辆装药材的马车里,据说一路上把垫药材的干草啃了大半,气得赶车的伙计直骂“熊东西”,却又不敢真动手。雪顶带着羊群则被苏明远安排给了顺路的农户,那农户千恩万谢,说开春就送两只小羊羔到药铺,算是谢礼。
“别紧张,我爹人很好的。”苏灵儿递给他块桂花糕,是她从家里带来的,甜得能粘住牙,“药铺里就是磨药、晒药、扫地,不难。”
狗剩点点头,把桂花糕掰了一半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啥活都能干,不怕累。”
苏明远坐在对面闭目养神,听见这话,睁开眼笑了笑:“我听灵儿说,你能跟熊瞎子说话?”
狗剩脸一红:“不是说话,就是……它懂我的意思。”
“万物有灵啊。”苏明远捋了捋胡须,“这世道不太平,多些本事总是好的。”他没再多问,又闭上了眼睛,手指却在膝盖上轻轻敲着,像是在琢磨什么。
马车走了两天两夜,第三天傍晚,终于看到了炎阳城的城墙。那墙高得像座山,青砖缝里长满青苔,城门下进出的人摩肩接踵,有挑担的货郎,有骑马的公子,还有背着行囊的旅人,比青石镇过年时还热闹。
“到了!”苏灵儿扒着车窗喊,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
进了城,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咯噔咯噔地走,两旁的铺子一家接一家,绸缎铺的幌子绣着金线,酒楼里飘出的香味能勾走人的魂。狗剩看得眼睛都直了,手里的拐杖在车厢底板上敲个不停,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他本来就是。
苏记药铺在一条巷子里,门脸不算大,挂着块黑底金字的牌匾,写着“苏记药材行”。铺子里飘出浓浓的药香,混着点淡淡的蜜味,不难闻。
“刘掌柜,我回来了!”苏灵儿跳下车,冲铺子里喊。
一个戴瓜皮帽的老头从柜台后探出头,看见苏灵儿,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小姐可算回来了,掌柜的天天念叨呢。”他的目光落在狗剩身上,尤其是看到那空荡荡的裤管时,笑容淡了些,“这位是?”
“这是狗剩,以后在铺子里帮忙。”苏明远下了车,语气淡淡的,“刘掌柜,给他安排个住处,后院的小柴房收拾下就行。”
刘掌柜撇了撇嘴,没应声,转身进了里屋。狗剩心里有点发沉,攥紧了拐杖——看来这城里,也有不待见他的人。
铺子里还有两个伙计,一个高个,一个矮胖,都穿着灰布短褂,见了苏明远弯腰行礼,眼睛却在狗剩身上溜来溜去,带着点瞧不起的意思。
“这是大牛,这是小胖。”苏灵儿给狗剩介绍,“你们以后好好相处。”
大牛“嗯”了一声,没看他。小胖则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两颗黄牙:“又来个打杂的?正好,劈柴的活有人干了。”
狗剩没说话,跟着苏明远往后院走。后院挺大,种着些不知名的药草,角落里堆着柴火,最里面果然有间小柴房,也就够摆一张床,墙角还堆着些旧麻袋。
“委屈你了,先住着。”苏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让灵儿给你找床新被褥。”
“不委屈,比破庙好多了。”狗剩笑了笑,他是真心觉得好,至少四面墙是完整的,还能遮风挡雨。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狗剩就开始干活了。刘掌柜给他安排的活不是劈柴就是挑水,全是最累的。大牛和小胖则在柜台前打打下手,时不时瞟他一眼,说几句风凉话。
“看他那样,走路都打晃,能劈动柴?”
“谁知道走了什么运,被掌柜的捡回来了,我看是个吃白饭的。”
狗剩假装没听见,抡起斧头劈柴。他虽然只有一条腿,可常年干活,胳膊上有的是劲,斧头抡得呼呼响,劈好的柴码得整整齐齐,比大牛劈的还多。
中午吃饭时,苏灵儿端来一碗米饭,还有一碟青菜炒肉,偷偷塞给他:“别理他们,我爹说了,让你跟着学认药材。”
狗剩扒着米饭,心里暖暖的:“我知道。”
下午,刘掌柜让大牛把一批受潮的当归搬到院子里晒。当归沾了潮气,软趴趴的,晒一天也未必能干透。大牛嫌麻烦,扔给狗剩:“你去晒,晒不干晚上别吃饭。”
狗剩抱着当归到院子里,摊在竹匾上。太阳虽然不错,可湿气太重,看着确实难干。他摸了摸手心,红印有点发烫——要不,试试?
他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赶紧集中精神,心里默念:“小火,烘烘就行,别烧着。”
一朵微弱的火苗“噗”地窜出来,蓝盈盈的,像层薄纱,轻轻罩在当归上。他能感觉到药材里的潮气被火苗一点点吸出来,化作看不见的水汽飘走。
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当归就变得干干爽爽,还带着点淡淡的焦香,闻着比平时更提神。狗剩赶紧收回火苗,手心的红印闪了闪,恢复了原样。
“哟,这就晒干了?怕不是偷懒了吧?”小胖不知啥时候站在门口,抱着胳膊阴阳怪气地说。
狗剩没理他,把当归收起来,送到柜台前。刘掌柜捏了捏当归,又闻了闻,眼睛亮了:“这当归……咋晒得这么透?还带点火气,正好入药。”
“我……我在太阳底下翻得勤。”狗剩编了个瞎话。
刘掌柜没追问,点了点头:“嗯,不错,以后晒药的活就交给你了。”
小胖在旁边撇了撇嘴,没敢再说啥。
傍晚关铺子时,苏灵儿偷偷找他:“我爹说你晒的当归好,让你明天跟我学认药。”她塞给他个纸包,里面是两个肉包子,还冒着热气,“快吃吧,我娘做的。”
狗剩拿着包子,心里甜滋滋的。他坐在柴房的床沿上,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觉得,那些闲言碎语也没那么难听了。
他摸了摸手心的红印,那里暖暖的。或许,等他学会了认药材,学会了更多本事,这些人就不会再瞧不起他了?
正想着,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探头一看,吓了一跳——大黑不知啥时候从后院的墙外翻了进来,正蹲在柴房门口,嘴里还叼着只肥硕的老鼠,看见他,把老鼠往地上一放,摇着尾巴像是在送礼。
“你咋进来了?”狗剩又惊又喜,赶紧打开门。大黑挤进来,把老鼠往他跟前推了推,喉咙里“呜呜”的。
“我不吃这个。”狗剩哭笑不得,把肉包子掰了一半递过去。大黑闻了闻,叼着包子跑到墙角,吧唧吧唧吃起来,吃得满脸都是油。
柴房里挤着一人一熊,虽然有点挤,可狗剩觉得踏实。他靠在墙上,听着大黑啃包子的声音,心里琢磨着明天要学的药材。
炎阳城的第一晚,好像也没那么难。
只是他不知道,那被火苗烘过的当归,不仅让刘掌柜另眼相看,也让苏明远在灯下捻着胡须,陷入了沉思。
这独脚娃,怕是不简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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