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夜之后,又是十数日过去。
咸阳城中,风平浪静。
相邦吕不韦称病数日未上朝,似乎在刻意避着什么风头。新晋的长信侯嫪毐则愈发春风得意,门客日盛,车马喧嚣,俨然已是这座帝国都城里,除却王与君之外的第三极。
然而,在这份表面的平静之下,无人知晓,一张无形的、名为“虬龙卫”的巨网,正以虬龙君府为中心,悄无声息地舒展开它的触角。
它的第一任统领,玄影,已经带着江昆重新推演的剑法、功法,以及那份足以再造她人生的承诺,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她像一滴水,重新汇入了名为“罗网”的黑色河流,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而另一枚被江昆从后宫带回的“闲棋”,却在这座府邸里,绽放出了微弱而温暖的光。
……
小雅觉得,自己像是在做一场永远不愿醒来的梦。
一个多月前,她还是甘泉宫里那个最卑微、最不起眼的宫女,每日活在太后喜怒无常的威压与长信侯那些门客轻佻露骨的目光中,如履薄冰,看不到任何希望。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会像殿外那片被踩踏了无数次的落叶,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悄无声息地腐烂、消亡。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他像一道撕裂了永夜的神光,将她从那座华丽的囚笼中,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抢”了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只是从一个囚笼,掉进了另一个更可怕的深渊。
但现实,却给了她一个从未敢奢望过的答案。
在虬龙君府的这四十多天里,她第一次,被当成一个“人”来对待。
她不再需要跪着说话,不再需要时刻提心吊胆,甚至……她被赐予了“自由”。
府里的侍卫,是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铁鹰锐士,但他们见到她,会微微点头致意。
府里的侍女,个个样貌不俗,气质出众,但她们对她,没有排挤,只有好奇与友善。
而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般的府邸主人,虬龙君,更是让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
他没有碰她,甚至很少与她说话。只是允许她自由出入府邸的任何地方,包括那座藏书万卷的书房。她的工作,仅仅是为书房里的花草浇浇水,再为那些冰冷的竹简拂去灰尘。
阳光透过窗棂,暖洋洋地洒在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古老典籍的墨香与淡淡的檀香。
这里安静、温暖、安全。
与甘泉宫那份无时无刻不浸透到骨子里的阴冷与恐惧,恍如两个世界。
小雅知道,这一切,都是那个男人赐予的。
他带她离开,仅仅因为她有一双……像他故人的眼睛。
这个理由,简单到让她觉得荒谬,却又真实到让她每一次想起,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滚烫的暖流。
她无以为报。
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宫女,手无缚鸡之力,更没有玄影姑娘那般倾城的容貌与通天的本领。她在这座府邸里,就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但,她有耳朵,有眼睛。
她也……有一个深埋在心底,连日来让她夜不能寐、食不知味的秘密。
那个秘密,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揣在她的怀里,灼烧着她的良知,也灼烧着她那颗想要报恩的心。
终于,在又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之后,小雅下定了决心。
她要将那个秘密,告诉君上。
无论君上信与不信,无论这个秘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她都必须说出来。
这是她唯一能为这位将她从地狱里拯救出来的神明,所做的,微不足道的回报。
……
书房内。
江昆正闭目斜倚在软榻上,手指在扶手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仿佛在聆听着某种玄妙的天地韵律。
绯烟已经离开,他需要一个新的“侍女”,来处理一些日常的琐事。
“小雅,进来。”
他没有睁眼,声音平淡地传了出去。
门被轻轻推开,小雅端着一盘新沏的香茗,低着头,迈着小碎步走了进来。她的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连带着托盘里的茶杯,都发出了细微的碰撞声。
她将茶盘放在案几上,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退下。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江昆的眼帘,微微抬起了一道缝隙。
他看着跪伏在地上,娇躯颤抖,仿佛下定了某种巨大决心的清秀侍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枚闲棋,似乎终于要发挥它的价值了。
“有事?”他的声音,依旧听不出喜怒。
“君……君上……”小雅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恐惧与决绝,“奴婢……奴婢有罪,奴婢听到了……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
“说来听听。”江昆的语气,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小雅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她紧紧闭上眼,将那晚在甘泉宫偏殿角落里,无意中听到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那是一个深夜,太后早已歇下。她被派去给长信侯的几位核心门客送宵夜。因为害怕,她走得很轻,在殿外,她听到了里面压抑着声音的、激动的密谈。
“……侯爷,如今您权势滔天,宫中只知有长信侯,不知有秦王!何必再屈居人下?”
“不错!那嬴政小儿羽翼未丰,正是取而代之的最好时机!”
“只是……兵权……”
然后,是嫪毐那得意而猖狂的声音。
“兵权?呵呵,本侯早已命人在山阳、太原等地,私下招募死士!届时只需登高一呼,便有万军响应!”
“可……可调兵需要玉玺啊!无论是太后玉玺还是秦王玉玺,我们都……”
“蠢货!”嫪毐低声呵斥道,“真的拿不到,就不会造一个假的吗?!”
“伪……伪造玉玺?!”门客的声音充满了震惊与恐惧,“这可是……诛九族的谋逆大罪啊!”
“富贵险中求!”嫪毐的声音阴冷而疯狂,“待本侯与太后的孩儿登基,你们,便都是开国元勋!整个大秦的荣华富贵,任由我等取之!”
后面的话,小雅已经不敢再听。她吓得魂飞魄散,差点瘫倒在地,拼尽全力才逃离了那个是非之地。
这些话,像魔鬼的呓语,在她脑海里盘旋了一个多月。
此刻,她终于将它们全部倾吐了出来。
说完,小雅便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浑身抖如筛糠,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审判。
窥探到如此惊天的谋逆大案,无论如何,她都只有死路一条。
但,她不后悔。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雅感觉,自己像是等待着被凌迟的囚犯,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预想中的雷霆之怒,没有到来。
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惊讶都没有。
许久,她听到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很轻,带着一丝戏谑,一丝了然,仿佛一位棋手,看到对手终于走出了自己早已预料到的那一步棋。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了她的头顶。
“起来吧。”
江昆的声音,温和得不像话。
“你做得很好。”
小雅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的脸上,没有震惊,没有愤怒,只有一抹淡淡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微笑。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平静得宛如一潭古井。
就好像,她方才所说的,不是什么“伪造玉玺,起兵谋反”的滔天大案,而仅仅是“今天后花园的花开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君……君上……您……”小雅的大脑一片混乱,“您……不惊讶吗?”
“有何可惊讶的?”江昆收回手,重新斜倚回软榻上,端起了那杯尚有余温的香茗,轻轻抿了一口。
“一只被欲望喂养到失去理智的野狗,除了会反噬主人,难道还能指望它学会吟诗作对吗?”
他轻描淡写的比喻,却精准地概括了嫪毐的本质。
私招士卒……
伪造玉玺……
这两个信息点,在江昆的脑海中瞬间串联,勾勒出了一幅清晰无比的叛乱蓝图。
目标,直指咸阳宫,直指王座上的嬴政。
甚至,连叛乱的时机,他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无非就是等到嬴政行冠礼,前往雍城蕲年宫的时候。届时咸阳空虚,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何其愚蠢,又何其……可悲。
江昆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
那不是对嫪毐的怜悯,而是对这世间所有自以为是的“聪明人”的怜悯。
他们永远无法理解,在绝对的力量与信息差面前,他们所谓的权谋、野心,是何等的可笑。
“你叫小雅,是吗?”江昆忽然问道。
“是……奴婢小雅。”
“从今天起,你便是我这书房的管事女官了。”江昆语气平淡地宣布,“月俸,比照宫中尚宫。”
小雅,再次愣住了。
她不仅没死,不仅得到了夸奖,甚至……还升官了?
从一个随时可能被处死的宫女,一跃成为了虬龙君府的书房管事女官?
这……这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她感觉像是在梦中。
“君上……奴婢……奴婢何德何能……”
“你的忠诚,便是你最大的才能。”江昆打断了她的话,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容辩驳的意味,“我给你的,你安心拿着便是。”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
“记住,你今日所为,不是告密,而是……拯救。”
“你拯救了你自己,也拯救了……很多无辜的人。”
小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她能感受到,君上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分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被认可的巨大喜悦与自豪感,充斥了她的胸膛,让她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
她再次深深叩首,这一次,心中再无半分恐惧,只有无尽的感激与狂热的崇拜。
“奴婢……谢君上!”
“退下吧。”江昆挥了挥手。
待小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昆脸上的温和笑意,才缓缓收敛,化作一片冰冷的漠然。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书房角落,淡淡地开口。
“出来吧。”
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浮现,悄无声息地跪伏在地。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正是那五百铁鹰锐士的统领。
“君上。”
“传我命令,命‘虬龙卫’,将长信侯府,给我盯死了。”
江昆的声音,冰冷如九幽寒铁。
“我要知道,嫪毐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吃了什么饭,上了几次茅厕。”
“我要他府里任何一只老鼠的动向,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出现在我的案头。”
“是!”铁鹰锐士统领的声音,没有丝毫迟疑,充满了绝对的服从。
“另外……”
江昆的眼中,闪过一抹森然的杀机。
“去查一查,咸阳城内外,有哪些工匠,最擅长……雕刻印玺。”
“既然他想玩,那本君,就陪他好好玩玩。”
“我要让这场戏,演得更精彩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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